关于过年，一个急诊医生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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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12 07:24:32医学界

　　窗外零零星星的飘着雪花，把办公室玻璃窗上的“福”字映衬的更加红艳。

　　朋友圈里，很多同事都在晒，他们在病房里，护士站挂起的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还有的医生护士正在贴春联，挂彩灯……似乎空气里的每一个沙尘都弥散着“年”的味道。

　　时间过的真快，一年又一年，又要过年了……

　　说实话，作为一个ICU医生，我不太盼望过年，因为“过年”这几天，也是ICU医生一年里最繁忙最辛苦的日子。

　　医生办公室里，秦医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其他医生或坐着，或站着，紧紧地围绕在他的身边，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秦医生手上那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的，我知道，他们在排“过年”的医生值班表。

　　医生过年前排值班表，就像普通人家过年前采购年货一样，是一件大事，也是每个医生新年收到的一份“特殊礼物”，必不可少。而ICU医生的值班表更特殊更严谨更全面一些，一线班，二线班，备班，突发事件应急召集等等都要安排好。

　　但“过年”又是我们每个人日日念想的节日，医生也是普通人，也想好好“过个年”，所以每年过年的这张值班表就显得格外不同，因为既要考虑工作，又要照顾每一个人……

　　杨医生看完值班表初稿，轻轻地走到办公室一角，她要给老公打电话，问清楚对方哪天值班？因为她老公是本院一名外科医生，她想和老公的值班日子错开，因为孩子小，平时都是父母照看，过年了，他们给老人放了几天假，让他们去走亲戚，所以过年，他们得自己带孩子，就不能在同一天值班。

　　何医生见杨医生在打电话，也赶快给妻子打电话，他妻子是本院一位内科医生，因为对方科室医生少，过年只有4个医生值一线班，他希望和妻子同一天值班，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在过年期间多一点共同在家的时间。

　　我看着他们打电话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酸楚，作为医生，夫妻同在一个单位工作，如果都要值班，即使夫妻近在咫尺，一年里也有好几个月时间，“分居两地”……

　　这种付出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而是十年，二十年，一直到你不再当医生的那一刻，这对于家庭而言，多少有些残酷……

　　小刘是年轻医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不要把他安排在初三值班，其他哪天都行。因为初三，他父母和女朋友父母第一次见面，要商量今年结婚事宜，大家当然同意了。

　　所有医生里只有于医生的父母在外地，我们科一向原则，只要人员充足，都会尽量安排他们回家过年，看望父母，全家团聚，那么，这些医生护士就会自觉的在节前多值几个班。

　　排班继续着……

　　其他医生们都表态，家在本市，过年不外出，哪天值班都行，病房有事，随时可以来上加班，备班……

　　我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像孩子般喜悦兴奋的笑容，没有一丝哀怨，心里有些欣慰，似乎“年”已经来到。

　　值班表排完了，大家歇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件巨大的工程，胜利后的亢奋持续着，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这些年“年”的事。

　　“小刘，你过年不要喝多酒了啊，你还记得吗？前年，你喝完酒回家路上，摔了一跤，结果，你大年初二的班，是主任帮你值的……”，小刘有些腼腆的表态：不会不会，以后都不会了，大家放心。是的，前年过年前几天，小刘医生滑倒，摔伤了脸部，脚也崴了，我不想打乱医生已经排好的值班表，就自己顶上，值了小刘的一线班，不巧的是，那天女儿从国外上学放假回来，于是，晚上，家人带着女儿到病房见了妈妈一面。

　　大家一直调侃着，说笑着，欢闹着……

　　何医生说：去年我就是初二值班，今年又是，但愿我今年有个好运气……大家都“哈哈哈”笑了起来，笑中带着泪。去年初二，有一家4口人，从外地回来过年，在滑完雪回来路上，发生车祸，两个重伤，住进了ICU，再加上从其他科室转入的几个病人，病房里一下忙的四脚朝天，二线医生，备班医生都来加班了。杨医生抢着说：对对，本来那天，我们要回娘家吃午饭的，结果到下午才忙完，全家等我一个人，午饭变成了晚饭。

　　突然，小张冒了一句：大家注意了啊，你们看看，你们管的病人身份证信息，有没有病人大年三十或过年期间过生日的，我记得我有一年三十值班，1床病人过百岁大寿，你们还记得吗？当时，家属请求我，下午探视时，能不能一次多进来几个人，因为年三十是老人百岁大寿，也只有过年，老人的子子孙孙们才回来最齐全，所以他们想在病房里给老人过个寿……当时，我们特意把病人搬到一个单间病房，给他们延长了半个小时探视时间，他们一家人在病房里给老人过了一个幸福团圆的生日，因为我们细心体贴的安排，子女们非常感动，临走时，几个孙子孙女给医生护士们鞠躬致谢，还给我们医生护士送了一个蛋糕。大家一下都想起来了，那个温馨的画面似乎就在眼前……

　　我看着窗外不停飘落的雪花，眼睛有些湿润了，大家也一下安静下来……

　　我做ICU医生15年了，应该说我们ICU人比普通人，见到更多的人间冷暖，生死离别，也因此有更多的感慨、感悟和思考。

　　窗外的雪花一直飘飘洒洒的飞舞着，他们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亮晶晶的，纯净清澈，就像屋里的这些人。

　　小刘医生突然说，我过年值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女病人，他们刚结婚不到一年，你们记得吗？就是附近郊区的，姓白，因为看电视，一个要看“春晚”复播，一个要看电视剧，意见不合，吵了起来，女的赌气，喝了大半瓶“敌敌畏”，然后口吐白沫，意识不清……男的吓坏了，探视时，跪在病人床边道歉，发誓以后再也不碰家里的遥控器了，全部由老婆掌控……当时把医生护士们都逗笑了……也不知道，那个小伙后面到底碰过家里遥控器没有？

　　因为小刘医生还没结婚，所以大家都逗他，以后不要和老婆抢遥控器呦……

　　大家就这样回忆着，兴奋着，述说着过年的“趣事”……

　　有的说，刚工作那年值班，领导们来慰问值班人员，自己竟然没有认出院长，以为是家属呢……

　　于医生说，他工作这么多年，只有一年因为科室医生少，年三十没有回家团圆，但是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和父母通话的那一瞬间，心里还是说不上的难受、委屈，心里会流泪，会伤感……

　　于医生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顿时，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大家在沉思着什么。

　　何医生像是有意转移话题，轻松气氛，赶忙说，主任：最近病房都处于饱和状态，这过年，没有床怎么办？

　　我说，这是个问题。所以这些天，主任不是在要求你们检查完善病房里的各种设备、仪器、药品吗？还要评估现有病人病情，能转出去的转出去，ICU要保证过年期间随时收治更多的急危重病人……

　　大家接着这个话题又开始发言了……

　　我的3床病人已经拔管几天了，氧合很好，家属说，这两天就把老人接回家过年。

　　我的 7床病人今天可以转普通病房……

　　“但是，主任，我的6床病人有问题”，何医生说：家属不想转普通病房，也不想回家，说家里没人照顾，我也给他们说了，病人病情已经不需要住ICU了，他们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告诉他们，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资源问题，ICU的人员，设备，仪器尤其床位要留给更需要救治的危重病人……

　　大家一边说着，笑着，忙着，一边憧憬着“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