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群的手术刀,绝大部分是开向健康女性的。
作为北京协和医院整形外科主任,她每天面对的问题都与大众审美中的女性美有关:双眼皮、高鼻梁,尤其是丰柔挺拔的乳房。
同样是为女性开刀,协和医院乳腺外科主任孙强的手术刀,用来救治乳腺癌患者。
有时,他们两位会把各自的手术刀同时开向同一位女性——孙强先走进手术室,为乳腺癌患者切除肿瘤,当他一退出来,乔群马上跟进,把乳房假体植入这位女性的前胸。
当那位在同一天接受了两项手术的女性醒来后,会发现自己在切除了肿瘤后胸前并没有落下恐怖的疤痕,而是依旧丰挺。
各种乳腺疾患的阴霾
目前,全世界每年约有120万妇女患乳腺癌,有50万妇女死于乳腺癌,乳腺癌也是危害女性健康的主要恶性肿瘤,乳癌发病率占所有恶性肿瘤的30%,排第一位,死亡率占15%,列第二位。孙强对《新世纪周刊》强调说:“全球乳腺癌的年增长率为2%,而中国的年增长率为4%,并呈现出逐年增长的趋势,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在中国,发病率最高的几座城市依次为上海、北京、广州和深圳,生活水平越高、工作节奏越快的地区发病率越高。同时,发病年龄也在下降,最小的只有14岁。这些都是值得中国女性重视的问题。
在这些大都市里,女性“工作狂”、“丁克族”、单身、晚育、不哺乳、压力大、晚睡晚起、缺乏足够运动、使用含雌激素的补品化妆品等因素,都是女性成为乳腺癌高危人群的因素,在这些人群中乳腺癌发病比例约占女性乳腺癌患者的40%。
除乳腺癌以外,导致女性乳房疾患的其他诱因还有涂抹激素性丰乳霜的按摩、红外照射、磁场、注射丰胸等一系列想方设法刺激乳房丰满的招数,从健康与美学关系的角度来讲,这些手段完全是本末倒置。
乔群在假体丰胸手术以外,接触最多的手术就是奥美定取出,一些因早年注射奥美定出现乳房疼痛、溃疡、结块、感染、局部发热的患者,为了解除并发症的痛苦,只能开刀将一小块一小块与人体组织粘连在一起的奥美定取出。而取出之后,还将面对更加无法承受的胸部状况,因此有些患者不得不二次面对胸部的整形术。乔群告诉本刊,她所接触过最严重的奥美定丰胸后遗症,分别是乳腺癌、白血病和红斑狼疮。
别再关注大小
相对于关注乳房大小的人数来说,关注乳房健康的人太少了。即便是女性本人,对乳房的关心,更多的是它的大小和形状,给女人带来的外在形象和内心的底气——乳房在替女人承受着各种各样的社会压力,如果它不疼,就会被无限地加码,人类似乎需要它既柔软又坚挺、既丰满又紧致。男权社会对女性乳房的心理诉求是“能够一手掌握”,“掌握”这二字所暴露的心理无非是一种权力。
在中国,有多少女性行实过对自己乳房保护的权力?有多少女性能够正确掌握对乳房的自检?有多少社区开展过对乳房健康的宣传?因为自检而发现问题就医的女性有多少?这些项目和数据,目前都还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调查和统计。中国医大附属第一临床学院肿瘤科孙田杰等人曾于2006年自行设计问卷,对928名住院病人的女性陪护者进行过一次乳房自检知识的了解情况、方法掌握和实施状况调查,这次调查报告的数据为:女性对乳房自检知识的了解率为55.5%,方法掌握率为9.9%,48.6%的女性实施过乳房自检,而仅有10.6%坚持每月实施。
武汉中心医院也曾对300位来就诊的女性进行过乳房自检调查,结果并不乐观地显示:近九成女性不懂乳房自查,不少人把正常的乳腺组织当成了肿块。
由北京协和医院乳腺外科牵头的国家十一五科技项目“基于社区的乳腺癌筛查方案的比较和评价”于2008年年初正式启动。此课题在进行大规模的乳腺癌病例对照研究的基础上,建立适合中国国情的乳腺癌风险预测模型,并根据此模型对社区妇女进行大范围筛查,确定乳腺癌高危人群,根据不同年龄阶段进行临床查体、乳腺B超、钼靶摄片等不同频率和强度的筛查,目的是将早期发现的比例提高20%以上。
在美国,有一套系统的女性乳房自检方案,但是由于中西方人种的不同,这套方案并不适用于中国。孙强认为对于中国年轻女性来说,应该注意进行定期的B超筛查,因为有些组织变化X线不一定能查出来,同时定期的X放射线会对人体产生损伤。
乳腺癌切除后的乳房再造
在需要“由小变大”的人群之外,还存在着一批“从无到有”的需求者。
北京协和医院的两位外科主任,乳腺外科的孙强和整形外科的乔群共同完成的那些手术,就是为了给乳腺癌患者在乳腺切除后,能够具有完美的外形和心理环境而进行的。
在中国,这种两科室并肩完成的手术并不普遍,由于乳房再造尚未纳入医保,一些经济和文化发达的城市中,对生活的品质要求比较高的患者才能享受到这样一举两得的手术。而普通城市,对乳腺癌患者的治疗还停留在“先保命”的阶段。单纯保命后生活中突显出来的生存状况的遗憾,却一直被人们所忽视。有些做过乳房切除术的癌症患者,在治疗生理疾病的同时,又出现了心理和家庭生活中的诸多问题,命是保住了,可是丧失了婚姻,胸前巨大的疤痕虽然会慢慢愈合,生命中更残酷的创伤却由此撕开。
一位能充分享受到先进医学科学关怀的乳腺癌患者,会在手术前几天,和整形外科及乳腺外科医生三方坐下来谈这个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开刀切除乳腺后,乳腺外科的人马部分退出手术室,留下的几位与立即跟进的整形外科医生一同处理切除后的问题:在同一天、同一个刀口下实施切再造这一环节的手术。这样,当患者从麻醉中醒来,面对的将不再是一种新的心理困惑、女性的尊严和形象问题,健康与女性形象的新生是同时到来的。
乔群介绍说,美国乳癌切除患者的女性意识非常强烈,加之政府已将癌症切除后的乳房再造,列入了国家医保,因此美国女性不必为这笔费用担心,她们在术前就会和相关医生探讨乳房再造的话题,先揽镜观察各种适合自己身高和体形的假体。医患之间讨论的这一话题在救命主题之外,更符合人性也更优雅,无论对于患者本人还是她的配偶,医患之间对于这一问题开诚布公的讨论,都更接近人类审美也更接近人生的完美。
人类对于乳房的自我认知还没有达到一个自由的阶段,还没有达到对于“必然的认识”,那么,它在生命中的任何一个阶段,都需要有相应的正确位置,哺乳、性爱、形象、精神、象征,带着这么多原始以及附加的意义,社会对乳房应该敞开的怎样胸怀?
一枚乳房罩杯的大小,恰巧就是这个社会胸怀的大小,而对乳房健康与自由的关注和容纳,则是社会健康程度和包容的睛雨表。
(实习编辑:周丽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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