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痛分娩，离忍痛的大多数还有多远？

　　与生育欣喜交织的，是分娩的疼痛。

　　分娩的疼痛可能是女性一生中所经历的最严重的疼痛。陕西榆林的孕产妇因忍受不了宫缩疼痛而跳楼自杀，从而让无痛分娩进入大众视野。

　　与欧美国家85%左右的分娩镇痛率相比，我国的无痛分娩仍有很大一段路要走。首先避不开的，就是费用问题。

　　医保能否“托起”分娩镇痛的普及，渐成焦点。本月初，一则关于“镇痛分娩不再纳入深圳医保”的消息，再次将这个困扰抛到了大众面前。

　　自费的“无痛选择”

　　无痛分娩，又叫分娩镇痛，是指椎管内分娩镇痛技术，主要包括硬膜外腔镇痛、蛛网膜下腔镇痛和蛛网膜下腔—硬膜外腔联合镇痛等诊疗技术，它是目前用得最多、也最有效的缓解分娩疼痛的方法。

　　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的助产士金天告诉健康界，自然分娩分为三个产程，分娩痛主要出现于第一和第二产程，不同产程疼痛的神经传导通路不同。在第二产程为刀割样尖锐剧烈的疼痛，疼痛部位明确，集中在阴道、直肠和会阴部。采用无痛分娩方式，能缓解产妇疼痛情况，缩短产妇分娩产程，降低剖宫产率，促进产妇顺利分娩。

　　在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无痛分娩费用在一千五左右，不纳入医保报销。“非常少的产妇由于价格拒绝无痛分娩，因为宫缩真的很疼。”在问及费用不纳入医保报销，会导致多少产妇放弃时，金天回答道。

　　但对于全国的更多家庭，无痛分娩的费用并不只是一个数字。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9年全国城镇平均人均可支配收入3530元。对经济欠发达地区和家庭来说，是否使用无痛分娩还要仔细掂量。

　　“生孩子的时候，开二指的时候就痛得想撞墙了，等开到三指，用了无痛，真的觉得自己从地狱到了天堂。”张女士在讲述她的生产过程，如是讲道。

　　张女士所在安徽省临泉县，此前是国家级贫困县。在这个地方，无痛分娩同样不纳入医保报销。张女士在享受无痛分娩快乐的同时，也增加了一些困扰。在当地，顺产一般仅需要2000元，新农合报销800到900元，自出费用相对较低。但是张女士仅镇痛就花费了1400-1500元左右，“婆婆不是很开心，觉得我有点娇气了。”

　　对于一部分产妇来说，无痛分娩是个“加了门槛”的优选项。

　　政策加持，无痛分娩大跨步了吗？

　　对于将无痛分娩纳入医保，一直存在争议。此前有专家认为，无痛分娩属于舒适化医疗范畴，医保基金还是“保基本”，将无痛分娩纳入报销范围有难度。

　　就在上周，有知名妇产科医生在微博透露，深圳市分娩镇痛于9月1日开始执行自费，2100元含麻醉穿刺包及镇痛泵耗材费用，4小时以上每小时加收150元。各医院开始执行时间自定。健康界随后拨打深圳市多家医院，除深圳市妇幼保健院外，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北京大学深圳医院等医院均证实，目前分娩镇痛项目不纳入医保。

　　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的官方数据显示，西方发达国家分娩镇痛率可达85%-98%，自然分娩期间接受镇痛已经是一种常态和被广泛接受的观念。自2017年“陕西榆林产妇坠楼”事件之后，我国一系列推广分娩镇痛的措施相继出台。

　　2018年11月15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印发了《分娩镇痛试点工作方案(2018～2020年)》。要逐步在全国推广分娩镇痛的诊疗工作。试点范围为具备产科和麻醉科诊疗科目的二级及以上综合医院、妇幼保健院或妇产专科医院。方案要求试点医院在2020年底前，达到椎管内分娩镇痛率≥40%的目标。

　　2019年3月20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印发《第一批国家分娩镇痛试点医院名单》，确定了913家医院作为第一批国家分娩镇痛试点医院。

　　但是据国家卫生健康委2019年发布的《国家医疗服务与质量安全报告》。报告显示，通过2018年度全国抽样调查所得出的麻醉分娩镇痛的开展率为16.45%。三级公立专科医院的麻醉分娩镇痛比例为35.46%，二级公立综合医院仅为9.13%。

　　无痛分娩技术未能广泛开展的原因有，产妇对无痛分娩的不了解；部分地区未能将无痛分娩纳入医保报销范畴；麻醉师缺乏；无痛分娩医院的人工费过于低廉。

　　据财经杂志报道，医院做无痛分娩几乎不挣钱，分娩镇痛大概1000多元的费用中，人工费用只占20%—30%。以北京一家三甲医院为例，分娩镇痛耗时4-10个小时，国家发改委规定，麻醉人工费是200元，超过两个小时每小时加30元，这意味着10小时的劳动对应收费为500元。与低廉的人工费用形成对比的是成本支出。要想推行无痛分娩，需要空置的房间、抢救及麻醉的设备等一系列配置，硬件成本并不低。

　　金天说，产妇在做无痛分娩前要开通静脉，保证麻醉安全。在无痛分娩之前，助产士需要监测产妇的血压和心率，同时监测孩子的胎心和宫缩的强度，胎心监护过关才能打无痛分娩针。打完针后，需要密切观察产妇的反应，有不适需要测量生命体征。相较于正常分娩，这无疑增加了医务人员的工作量。

　　北京和睦家医院麻醉科副主任阴波介绍，他们医院的产妇的分娩镇痛管理可以做到从产妇进入产程，到整个生产过程结束。从产前麻醉门诊———麻醉实施——麻醉管理——麻醉后随访。麻醉医师通过对注入的药物剂量、浓度和时间的控制，使产妇的疼痛感处于可耐受程度。但大多数公立医院，麻醉师供应紧张，麻醉师整天“疲劳驾驶”。

　　此外，无痛分娩纳入医保，会加重医保基金支付压力。2019年，广东省卫生健康委在答复广东省人大代表建议中表示，“医保基金当期已收不抵支，如在顺产人均医疗费用基础上，将麻醉镇痛费用纳入医保报销，会进一步加重医保基金支付压力，因此现阶段暂不予采纳。”

　　各地步伐不一，无痛分娩如何惠及更多女性？

　　在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无痛分娩试点通知之后，一些省份将无痛分娩纳入医保。

　　根据广州市医疗保险服务中心2020年4月发布的《生育保险就医管理与医疗费用结算操作指引》，自4月1日起，无痛分娩纳入了生育保险目录，在一级定点医疗机构选用无痛分娩的产妇可报销4100元住院费用，比采用普通分娩的产妇可多报销1500元，产妇基本不用额外花费就能“无痛生娃”。

　　国家卫生健康委虽在试点方案中要求各级卫生健康部门积极协调相关部门，为试点提供医保报销等政策支持。但对于大多地区，医保报销仍未能及时跟进，产妇无痛分娩仍需多支付一笔费用。

　　美国的妇产科学院发布于2004年的一份共识文件中写道：“分娩造成了大多数产妇剧烈的疼痛，在我们医生的眼皮底下，让产妇经历如此剧烈的疼痛而不给予已被证实是安全有效的镇痛治疗，是不人道的。”

　　近期热议的“散装卫生巾”，让更多人意识到当下社会各群体之间的收入差异。“中国有6亿人口月均收入不足千元”——李克强总理在今年全国两会上的话言犹在耳。能否普及镇痛分娩，适当纳入医保，惠及更多普通女性？

　　正如中国社会科学院专家李银河教授所说，产妇分娩是否痛苦，反映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为产妇减轻痛苦，是对生命个体的尊重，也反映了一种生育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