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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武汉“小汤山医院”的火神山医院在2月3日正式交付使用,三天后,30公里以外的雷神山医院也开始收治病人。从零建设,仅用10天左右就拔地而起,这两家专门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现代化医院创造的中国速度再次让世界惊叹。
可是,哪里有什么基建狂魔,不过是有人逆行拼命!
火神山医院建设的直播现场有7500名建设者,雷神山医院建设现场高峰期总人数达13000余人,众多参建者有一夜出方案的设计师,有各部门协同的领导,也有来自全国各地埋头苦干的农民工。
◎ “雷火双神山”医院建设直播。/ 央视频
“放弃年夜饭十几名工友赶赴武汉”,“火神山建设农民工坚决不要工资”,“我们没钱但有力出力”……疫情期间有关农民工的正能量消息并不少见,但并没有准确地统计数据证明此次到底有多少农民工参与建设。不过,全国农民工总数有数可查:国家统计局2019年4月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农民工总量超过2.88亿。
在官方统计数据里,农民工泛指户籍仍在农村,在本地从事非农产业或外出从业6个月及以上的劳动者,这意味着大众心目中月入几万的都市白领理论上也属于农民工,但在现实生活语境中,农民工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约等于干脏活、累活、苦活的建筑工人。
◎ 上班途中的建筑工人。/ quanjing
这不是大众的错觉,2018年我国农民工中从事建筑业的农民工比重达到18.6%,按照这个比例计算,我国建筑农民工达到5356.8万。就是这么一群人,从田间地头出发,来到像武汉一样的城市工作,为养家糊口,也为城市发展贡献着星火力量。
年轻人常说“大城市容不下肉体,小城市容不下灵魂”,而在乡村与城市之间的农民工,像候鸟般腾挪来往,灵魂与肉体在城乡夹缝中生存,当年岁渐长,一身伤病,基本的健康保障问题也日渐显露。
PART.1
工伤、职业病,5000万建筑农民工的健康隐忧
疫情期间,一段不到一分钟的视频流传网络:一名农民工在工作时,拇指被重器械压断,流血不止,最后由交警快骑队送往就近医院。虽然在建筑工地不乏防护,但这样受伤的情况并不少见。
同样是在火神山医院施工现场,山东潍坊30岁的臧涛和4名同乡工友大年初四就开始投入工作,主要是负责搭建箱式板房以及一些基础设施。臧涛干活时右手中指发生骨折,但他没吭声,现场找了两片钢片,用创可贴简单包扎了一下就继续干活。
在接受潍坊当地媒体采访时,臧涛脱掉干活的手套,受伤的指甲已呈青黑色,中指第一节已经弯曲,说不疼是假的。臧涛说,自己晚上疼得一夜没睡,但是条件有限,任务紧,没时间考虑那么多。
通过网络看到这样的新闻,54岁的河南农民工张中一点也不惊讶。自从1989年到北京干建筑的活儿,他已经做了30多年的农民工,常年风吹日晒,张中面部黝黑,手掌也十分粗糙。他已经记不清手上贴过多少创可贴,但脚底的一个伤口他还有印象。
◎ 因为长年工地干活,张中的手显得比较粗糙。/ 受访者供图
“当时在室内干活,我用手使劲拉一块板子,用力过猛,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地面上有一颗钉,扎到脚底了。”这段经历大概发生在二零零几年,张中不太记得当时对伤口做了怎样的处理,但后来伤口处长了一个鸡眼,现在还留有疤印。
如果说手割破、脚受伤算是可以忍的小伤,长期工作导致的职业病则成为拖垮农民工家庭的沉重负担。
2009年,河南省新密市的张海超用开胸验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患上尘肺病,此前他在一家耐磨材料公司上班,先后从事过杂工、破碎、开压力机等有害工作。开胸验肺的悲壮之举让更多人知道了尘肺病,其实我国法定职业病有115种,尘肺病只是其中之一。国家卫健委发布的《2018年全国职业病报告》显示,各类职业病新病例23497例。
◎ 尘肺病不可逆转,一旦发病,终生无法治愈。/ quanjing
张中患有白内障,2018年7月他在老家的一家民营眼科医院做了右侧眼睛的白内障手术。手术前的两三年,张中就觉得眼睛看不清楚了,最开始觉得是“年龄大了,老花眼”,但是配了老花镜,还是看不清,最终去医院才确诊为白内障。
白内障是常见的眼病,其发病与年龄、遗传、局部营养障碍、免疫与代谢异常,外伤、中毒、辐射等因素都有关系,而不为人所知的是,有一种白内障叫做职业性白内障,属于职业病范畴。2015年江苏南京公开的一组数据显示,当年220例职业病患者,尘肺病和职业性白内障占据了绝大多数。
◎ 职业性白内障是由职业因素如电、电离和非电离辐射、毒物等作用干扰晶体内的呼吸和代谢过程,使晶体正常营养受抑,引起晶体上皮组织的萎缩。/ quanjing
术后的张中右眼视力大大改善,左眼却开始模糊,他怀疑也是白内障,但一直没再去手术,“万一手术失败呢,听说白内障手术不能永久保持,两只眼都做手术就没退路了。”
为眼病纠结,但是张中从未把自己眼睛的问题归于职业病,没想过去做鉴定,也从没想过找谁负责。其实,无论是工伤,还是职业病,像张中这样的农民工想要申诉维权并不容易。
PART.2
农民工缺少法律保障,健康维权困难多
对于农民工来说,手指或脚底的皮外伤,往往是像张中这样简单做下处理就过去了。一来是不想耽误干活挣钱的时间,二来工地周围一般交通没那么便利,只有当受伤严重时,才会想到找“老板”解决。
有一年在天津干活,张中的一位同乡在工作时脚骨折了,因为没有当地的医保,在张中和工友看来大城市的医疗费用都是天价,也没家人陪伴照顾,所以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得回老家瞧病去”,在老家的医院做了手术,骨折处还上了钉子。
这次手术不仅遭罪,花费也不小,张中的同乡想到找包工头报销,但是“包工头已经不认了”,不认为骨折与工作有关系,不算工伤,因为并没有劳动合同,这件事情最后也不了了之。
成立于2005年的北京致诚农民工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以下简称“农民工中心”),十多年间共接待法律咨询78497件,其中不乏涉及工伤、职业病的求助,求助者多来自建筑工人、保姆、保安等底层群体,而处理难度也往往是在许多农民工并没有与用工单位签订劳动合同。
◎ 北京致诚农民工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为农民工提供法律咨询。/ 受访者供图
张中外出打工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签订过正式的劳动合同。2006年,国务院研究室发布的《中国农民工调研报告》显示,农民工的工伤参保率是12.9%,劳动合同签订率为12.5%,但十年之后,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6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6年与雇主或单位签订了劳动合同的农民工比重仅为35.1%,农民工劳动合同签订问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 农民工签订劳动合同情况统计。/ 国家统计局
《劳动合同法》自2008年施行也已有十多年,为什么在农民工这个群体依然没有很好地落实?这跟农民工在城镇务工的组织特征有一定关系。
一般来说,一个建设项目往往会层层分包,到农民工这层已经是最末端的执行层,农民工在老家散居,外出时通常跟随熟知的包工头,最后结算工资、争取权益等多凭借人情关系和熟人之间的诚信。
“大环境就是都不签合同,签了合同反而不自由。”张中在2020年春节前和同乡一起去河南商丘某建筑工地干活,干了几天,因为身体原因就回家了,也正是这种大流动性让建筑公司极少重视农民工的合同、社保等保障问题。
◎ 当权益受损时,进城农民工最常用的解决途径是与对方协商解决。/ 国家统计局
张中一名工友的儿子是土木工程科班出身,大学毕业后进入中建某局任正式员工,签合同,有社保,当我们问及合同的事情时,他也很无奈:“人员流动大,说走就走了。”
一旦发生工伤或其他意外,缺少劳动合同这样的法律保障,直接导致农民工维权难。
农民工中心的工作人员向39深呼吸介绍,在遭受工作伤害的情况下,只有社保工伤认定部门将该伤害认定为工伤后,受伤之人才能享受到相应的工伤保险待遇。如果劳动者没有书面的劳动合同,那么他需要经过几个月的劳动仲裁程序,甚至多年的一审,二审、再审程序,在拿到生效的确认双方存在劳动关系的裁决书或判决书后,才能进入工伤认定程序。
◎ 根据《工伤保险条例》,提出工伤认定申请需要提交三大材料。/ 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官网
职业病属于可以认定为工伤的一种情形,而认定工伤时,工伤认定部门会要求申请者提供劳动合同或能够确定用工主体的生效裁决或判决。但是,由于农民工一般拿不出书面劳动合同,存在用工关系混乱的现象,证明存在劳动关系的证据不足,这就成了农民工群体在认定职业病过程中的困难。
农民工中心至今办结5人以上群体性案件320件,涉及5641人,所有案件都得到了妥善处理,也已收到来自当事人的516面锦旗和上百封感谢信,工作人员也坦言:“有劳动合同与没劳动合同在维权时投入的精力和时间成本存在极大的不同。”
PART.3
慢病缠身,农民工的健康谁来兜底?
2020年春节前,张中听到两个坏消息:一个同乡的工友肺癌去世了,另一个工友“好像是肠梗阻,也好像是肠癌”。
国家统计局2018年的数据还显示,50岁以上农民工所占比重为22.4%,比上年提高1.1个百分点,近五年均呈逐年提高趋势,张中为代表的60后几乎算得上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农民工,如今他们已经渐渐老去。
做农民工30多年,张中和工友们最初的工资一天不到二十块,最高时候达到七百块,最近两年则回落到一两百,日工资的变化背后是建筑行业的起起伏伏,也是这一批60后农民工的身体变化。
◎ 2018年,农民工月均收入为3721元。/ 中商产业研究院
如果说工伤和职业病还有机会向用工单位申请赔付,那么劳累攒下的骨关节之类的慢病,则只有依靠自己和家人来托底。
张中在2020春节前之所以在商丘干活不到一个月就回家,并非因为疫情,而是施工地点与住处相距甚远,每天需要走路四五公里。2019年夏天他在当地县医院拍了片子,医生告诉他膝盖疼的原因是半月板损伤,已经到了二级以上的程度,之前是干活的时候疼,现在已经开始影响到走路了。
◎ 张中拿着自己膝盖的片子,检查确认半月板损伤。/ 受访者供图
“那个活儿不错,工资日结,比较放心,但是天天走这么远的路,膝盖真的受不了。”张中说起这件事儿还是有点惋惜。
最近两年,张中和工友进入一个工地前,都会要求做体检,查血压、血糖、血脂等基本指标,他被提醒血脂偏高一点。家里儿子曾提出带去医院全面体检,张中拒绝了,嘴上说是“都查过了,能有啥病啊,好得很”,但实际上他害怕的是真的查出什么病。
“镇上有老两口,本来老婆有病,老头拉着去瞧病,顺便看了一下,查出来癌症,七天吓死了。谁的那个公公不就是体检发现问题,最后花了十几万,这钱从哪里出?”张中用这些案例拒绝体检,还笑谈“自己活到75岁就够本啦”。
◎ 坐在工地旁吃饭的农民工。他们大部分对于饮食的要求很朴素,能吃饱就行。/ quanjing
虽然平时干活大都在大城市,距离优质的医疗资源很近,但因为没有当地医保,他们对大医院看病的费用总是有所顾虑,靠简单吃药、贴膏药解决不了的问题,通常都会选择回老家,那里还有新农合可以兜底。
对于那些保留农村户口,但已经久居城市的人来说,没有老家的新农合,城镇的社保就显得尤为重要,但是和劳动合同一样,农民工的社会参保率也不高。农民工中心的工作人员表示,这与部分农民工朋友保险意识不强、在劳动力市场内处于相对弱势的状态有着比较大的关系。听有的农民工朋友说,与其要保险,还不如要钱。
“我想跟农民工朋友们说句心里话,为了不让你们老无所养,病无所医,你们应该重视社会保险的缴纳。如果现在用人单位没有为你缴纳社会保险,你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去社保稽查部门进行投诉。如果你现在不去维权,等到你达到法定退休年龄的时候,你再去社保稽查部门投诉单位让其为你补缴社保,或许是几乎不可能的了。”农民工中心的工作人员强调。
◎ 光明网评论指出,截至2018年底,中国有2.86亿农民工,其中只有6202万人参加了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参保率不到22%。/ 光明网
全国政协委员、农工党宁夏主委戴秀英曾提议,应该允许社保随着农民工走,社会保险能够在全国范围内转移接续,建立全国的社会保险公共服务平台。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不管是农民工个人,还是整个社会环境,主要精力都集中在报酬这件头等大事上,讨论社保问题反而有不抓重点的嫌疑。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一书塑造的人物孙少平在高中毕业后来到县城做起了农民工,张中也是高中毕业后出来打工的。作者在书中写道:“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只好听命于生活的裁决。这不是宿命,而是无法超越客观条件。”对于农民工群体而言,面临的诸多问题并非一个环节的问题,而是众多相互关联的多重客观条件所限。
曾经有一部电视剧名叫《民工》,后来重播改成了《春天里》,这个名字与那首曾经风靡大街小巷的歌曲同名,歌词写道:“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当一代农民工老去,他们是否都有所依?
◎ 电视剧《春天里》。/ 《春天里》海报
受疫情影响,张中和村里的人都还没有外出,这让他的膝盖难得有了长时间的休息。他的儿子初中毕业后就不上学了,也走了他农民工的老路,如今二十多岁的儿子已经成家,还有了孩子。为了减轻儿子的养家负担,张中还是不敢停下来休息,最近关注着疫情变化,也在了解今年哪里有好点的活儿。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姓名除专家外均为化名)
参考资料:
[1].火神山医院正式接诊,准备千张病床,内部曝光.AI财经社
[2].10余天 万余建设者建起雷神山医院.首都建设报
[3].2018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国家统计局官网
[4].战疫者丨火神山工人手指被压断,交警送医.澎湃新闻
[5].潍坊五名建筑工人自愿援建火神山医院,只盼尽快完工投用.海报新闻
[6].南京发布职业病报告 尘肺和职业性白内障占多数.江苏公共新闻频道
[7].农民工如何才能离社保更近.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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