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更多相关内容
取消关注汗流浃背,肌肉拉伸到极致,紧紧贴着岩壁,把所有的力量都落在三肢上,腾出右手去够高处突出的小块岩石,握住,用尽力气试图去向更高处……我是个攀岩的菜鸟级选手,每次又攀高了一尺就很高兴,仰望旁边的高手如猿猴般敏捷地去到高处,无限羡慕地再坚持片刻,终于力竭,沿着绳索缓缓垂下。
一转眼,我来这个山城的县医院已经一年多。偶尔,上班不算忙的时候,下了班会来这个健身会所攀一会儿岩。每条肌肉,每个细胞都感觉一下那种尽力到极致的畅快。
这个感觉,很像多年前刚刚学急诊PCI操作的时候,集中全副心神做到极致,做完对着图像看一会儿,造影剂畅通无阻地划出前降支的图像,瞬间升起一股自豪感。心知“菜鸟级”的极致比起真正的高手来,还差了好大一截。下次继续集中全部心神,更完美一些。
许多年过去了,身为一个资深的心内科医生,我的PCI技术已经练到娴熟精准。最近的一年中,支援医联体的医院,忙于县医院胸痛中心筹建种种繁杂的事务,导管做的并不多,意犹未尽,偶尔在攀岩中感觉一下挑战极致的快感。
运动过后,会有整晚酣畅的睡眠,这也是汗流浃背的攀爬带来的礼物。
铃声大作中醒来,脑子一片怔忡,“黄医生,急诊室,66岁男性,刚心肺复苏回来,广泛前壁。”清晰急促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呼吸声在电话的那头,把我瞬间拽回现实。
急诊工作特有的凌厉和默契,下半句话都没有说,就已经搁断了。我知道没有说的半句话是:“你快来,需要做急诊PCI!”
看一下窗外,再看一下手机,天空碧蓝,仲夏的朝阳通红地在地平线上,缓慢一度一度地升高。现在是早晨5点40分。怔忡片刻,我跳起来,几分钟内就驶出宿舍。
急诊抢救室里,监护仪和呼吸机的低级别报警声嘈杂成一片。急诊科的谢医生插着腰,汗流浃背地在看心电监护。
没有做过长时间胸外按压的人不会懂得那是多大的体力消耗,连续两分钟的胸外心脏按压,和跑400米没有区别,何况很多病人会有持续半个小时多的胸外按压。谢医生的头发全湿了,刺猬一样根根立起,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汗息。
“笃笃”他用手指敲敲监护仪的屏幕,向我示意。模拟导联心电波形是典型的“红旗飘飘”状,ST段明显抬高——这是急性心肌梗死的典型图形。“按了20分钟。”
我拿起搁在办公桌上的18导心电图图纸,一边看一边套工作衣。所有的胸前导联,还有II,III,AVF导联都是典型的ST段抬高,心肌梗死的范围极大。
“哎哎!”谢医生动静很大地突然又开始胸外按压,“除颤仪”他大声指令。病人心电活动极不稳定,一阵室速的正弦波划过屏幕。护士麻利地涂导电糊,充电,刚把电极放到胸前位置,还没有放电,心跳又恢复窦性了。
谢医生停止按压,看着心电监护仪,拍拍胸口。片刻,又是短暂的一阵正弦波让人心惊肉跳地划过屏幕。病人的心跳刚刚恢复,不稳定的心电活动,就象地震之后的次生灾害,随时可能带来致命性的一击。
略略环顾一下,急诊室的效率可谓极高,在这个清晨的时刻,普通人睡意尚没有褪去,几十分钟时间里,一边心肺复苏一边已经建立好了气管插管、深静脉导管、导尿管、做了全套检查。
心内科傅医生来得比我早一刻,急诊PCI的流程已经启动,刚通知完导管室各就各位,看到我盯着心电监护的屏幕,他有点迟疑地说:“有点悬……”
内心明白岂止是有点悬,不稳定的心电活动很有可能在转运过程中要了病人的性命;但是对于急性心肌梗死来说,时间是挽回心肌活力的最重要因素,晚一刻开通冠脉,心肌细胞就会多一份丧失活性。片刻之间,做与不做的平衡;风险和获益的判断已经在我心头环绕纠结了数个回合。
“家属在吗?”我问谢医生。
“有一个侄女送病人过来,仿佛子女都不在身边。”略微含糊的回答,是因为风驰电掣般开始心肺复苏抢救一直持续到刚才,谢医生也没有太多时间来仔细询问病史。
“我做不了主,他的子女都在北京……”抢救室外的中年女子惶恐地对着我,惊恐无助地立刻拨打北京的电话。
“你先不要问,听我说,您父亲急性心肌梗死,刚才出现心跳停止,20分钟抢救之后,现在心跳刚恢复,我们希望采取一些治疗手段,来开通他的堵塞血管……”模棱两可地说了治疗选择,风险和获益评估仍然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医生,我知道你说的意思,请你选择最好的方案来治疗,费用和风险我都能够承受。”一个中年女声果决地回答我,那种坚决和简洁,可以约莫估量出,那是一个职场上干练的精英。手握着iPhone,瞬间可以直面各种商场上的变化,英姿飒爽中带着一点麻辣的赌性。
“我们会给他静脉溶栓,安全起见,短暂观察之后,确定有没有机会送导管室做急诊PCI手术。”我瞬间决定了治疗方案,很清晰地征求她的意见。
二十年的心内科历练,我不见得不知道,家属在危难时刻表达出来的迅速而坚决的信任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就像岩壁上,你决定承受全身重量的那个关键的小岩石,也可能瞬间松脱,让你坠入深渊。
“如果所有治疗都不能让血管通畅的话,病人会死亡。”我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她不在场,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死亡就在眼前盘旋的压迫感。
“我同意,我不是学医的,但是医生,请你马上全力去做,不要有顾忌,我立刻订机票回来补上所有签字。”她坚决地说。
身为一个从大学附属医院派到医联体县级医院来的副院长,我的主要职责是为这个县建立快速高效的胸痛中心,眼下任何一个疑难危重病历都非常关键,影响到胸痛中心所有医生的信心,也影响到胸痛中心的口碑。但此刻,我带了一丝赌性地想:我赌人性是善良的。为了攀向目标,我必须牢牢握住此刻,去向未知……
“准备阿替普酶……”我向急诊科、心内科几个医生环视一眼,发出明确的指令,我的决策是:先静脉溶栓,溶通一点也是好的,等待片刻,稳定循环之后送往导管室做急诊PCI。
没有异议,急诊科医生忙着复查血气分析,检查瞳孔对光反应……顺便拿起超声探头看一下那颗刚刚按回来的心脏。短轴切面上,前壁心肌的收缩无力。转瞬还有短阵的室性心动过速,心脏整个不协调地抽动几下。
心内科傅医生拿着流程单问我:“D2B时间会延长……”规范的流程上,这的确不是一个好的成绩。
“没事,我们要的是治疗结果,不是一个数字。”我简单地回答,这也是我努力在说服自己的。清晨的阳光明亮地投射在墙上,窗外丘陵绵延起伏的弧度在提醒我,这里是边远的一个县级医院,没有ECMO,没有IABP时刻待命,能够获得的支援非常有限,如临深渊,需要做出和以往不一样的判断和决策。
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OK”我看看墙上的钟,病人的血压在慢慢稳定,但是……我摘下眼镜来看心电图纸上细小的格子,目测一下,ST段下移了不到50%,傅医生接过我手中的心电图纸眯起眼睛看。
“做吗?”他问我。近期他的操作水平已经提高了不少,但是对危重病例的判断还要依赖我的决策。
“送导管室。”我简洁地说。血管没有达到理想的畅通的状态,需要用支架来疏通狭窄的冠状动脉。
病人的侄女惶惑地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
急诊室的谢医生在抢救室里等了三个小时,到现在都没有下夜班休息,他推着除颤仪跟到导管室,准备随时开始的抢救。
造影剂注入的一刻,助手傅医生“喔”了一声。病人的前降支近端有一个显著的堵塞,但细如一线的造影剂还是紧张万状地通过了那个狭窄,为远处的心肌提供了宝贵的血液供应。--这是三个小时前注入的阿替普酶的功劳。
支架顺着导丝置入前降支,通过狭窄的位置,撑开。一个小小的金属装置,就能救人一命!非常顺利,没有再发生心律失常,造影剂顺畅地通过,划出完整的前降支图形。25分钟,完成所有操作。
“OK”导管室外的急诊科医生看着屏幕,大力鼓掌。厚重喜悦的蓬蓬声,就像球迷在庆祝一个精美绝伦的进球。
“没有溶通的话,岂不是耽搁了时间?”导管室内,傅医生动作迅速地撤除鞘管,压迫桡动脉,一颗心终于放下,他忍不住问我。
他说得没错,那颗停过20分钟的心脏,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要承受未知的风险。处理这样的危重病人,没有现成的成熟方案能保证成功。我向屏幕上前降支图像注视片刻,享受片刻赌赢后,或者说成功攀上岩顶后,多巴胺带来的兴奋和满足,没有回答。
呼吸机单调而有节奏的送气声,为病人支撑着此刻脆弱的生命。但是2天后,我再到ICU病房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活力。
气管插管拔除后,他的声音苍老带着嘶哑,粗糙的手已经很有力,一把握住我的手。“我是死过一次了对吧?”老叶是个风趣的人。
“护士妹妹们说,我很运气,有个特别厉害的女儿。”他乜一眼旁边穿着隔离衣来探视的女儿……那位女士在监护室门外已经再三地谢过我。
“而且,很运气,我遇到了最厉害的黄医生。”我双手回握住他的手,温暖的触觉真好,血脉丰盈的肌理,有力的脉搏,血管里流动的是逐渐恢复强壮的生命力。
汗流浃背,紧紧贴着岩壁,那个晚上,又是在那个转弯处,攀到接近岩顶只有一米左右的时候,手握处一个打滑,整个人顺着绳索坠下,又一次登不了顶。在半空缓缓垂下的时候,甩一甩酸痛的手臂,看着方才努力攀援上行的一步一步,我庆幸地想:还好这只是一个游戏。
在真实世界里,我灵敏得多了,这一年多来,深刻地理解了:不同级别的医院,需要按照实际情况,做出不同的选择,那些未知的、崎岖的、险峻的路上,没有“最正确”,只有“最适合”的治疗方案。
还有,我望望窗外,远山温柔连绵的曲线,明天是例行的胸痛中心讨论会,我得向急诊科、ICU、心内科的弟兄们详细解说这个病例。为这个山城建立一个可靠,成熟的胸痛中心,是我中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使命之一。
(感谢浙医一院浦江分院黄朝阳副院长提供本病例)
主任医师
广州诺亚智慧门诊部 全科
主任医师
佛山市南海区人民医院 中医科
河南誉美肾病医院 肾病综合征
河南誉美肾病医院 肾病综合征
主治医师
广东省中西医结合医院 中医科
二级甲等 综合医院 公立
海南省屯昌县新建三路36号
二级 综合医院 公立
蕲春县漕河镇蕲春大道
二级甲等 中西医结合医院 公立
乌兰浩特市都林西街27号
三级甲等 综合医院 公立
石家庄市新华西路130号武警河北总队医院
二级甲等 综合医院 公立
湖北省京山市新市镇京源大道448号
二级 专科医院 特色医院
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亦庄)西环南路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