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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药吃药，我们都会看一眼保质期，这个动作就像喝矿泉水要拧开瓶盖一样正常。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没有保质期的药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售卖，而且是合规合法的，会作何感想？
家住河南郑州的李莉，在某电商平台买中药饮片时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让她更震惊的是，上网一查，发现相关法律法规的确没有对中药饮片的保质期做出明确规定，不标注保质期也没什么问题。
中药房里一包包的中药饮片丨originoo
“可要是这次买了没用完，我怎么知道里面的药材能存到什么时候呢？”李莉对此感到困惑，但实际上，李莉发现的仅仅是混乱的中药饮片行业的一个侧面。
01 繁荣：涌入3500亿饮片市场
“这两天，我每天见一个中药饮片公司的创业者，以前他们都是做代理的。”5月中旬的第81届全国药品交易会上，一位从事药品营销的业内人士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如果这句话仅仅是一个人的主观感受，那真金白银在中药饮片市场运转，用脚投的票最不会说谎，同场的飞龙集团副总裁孙大正和赛灵集团副总裁陈强均透露，自己也投了一个中药饮片厂。
从字面上看，普通人可能将“中药饮片”理解为口服液之类的东西，实际上这种可追溯到南宋的中药材存在形式，其范围边界并没有那么清晰。
中草药材、中药饮片和中成药的区别丨资料图片
有人认为只要经过清洗或切割的中药材都算中药饮片，有人提出，只有经过更加复杂的加工方法才是。根据我国第一部炮制著作《雷公炮炙论》记载，中药材有蒸、煮、炒、焙、炙、炮、煅、浸、飞等炮制方法。
《雷公炮炙论》三卷，南北朝刘宋·雷敩约撰于公元五世纪，为中国最早的制药专著丨资料图片
到了现代医院，中药房还保留有散包装的中药饮片，需要药师手抓称重来调制，患者需要在医院代煎或者拿回家用砂锅熬煮成汤药服用。目前也有利用新技术制成的新型中药饮片，如中药破壁饮片、中药饮片粉剂，患者可以像冲咖啡一样服用。
历史悠久，又有传统中医药文化做背书，用户少不了，中药饮片市场自然引人注目。数据显示，2017年我国中药饮片加工行业销售收入达到1843.4亿元，2018年突破2100亿元，预计到2020年市场需求将超过3500亿元。
2011-2018年中国中药饮片加工行业销售收入及增长速度（单位：亿元，%）丨前瞻产业研究院
在巨大的市场中，有中药饮片业务的单个药企的表现也很惊人，根据康美药业的公告，2018年中药饮片实现营业收入41.42亿元，同比增长22.80%。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进军中药饮片？那位从事药品营销的业内人士用“逃离”来概括，“以前中药饮片是做生意，而现在更像是逃离，成药卖不动了，就来做饮片了。”
截止2017年底，我国中药饮片生产加工企业已达1262家丨前瞻产业研究院
当然，背后也有中医药政策的推动。
第81届药交会的展览区聚集了大批中药饮片企业，39深呼吸注意到，有企业就在海报上贴出了中药饮片的5大优势：不需招标，医院可以加价，不占药占比，医保甲类，不执行两票。
药交会里的企业海报丨李潇潇摄
中药饮片企业在药交会上展示其产品丨李潇潇摄
在就过期药品话题采访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副主任药师何婷时，她告诉39深呼吸，在这家以中医为特色的医院，中药饮片一般不存在过期的问题，其中一个原因是流转得很快，从侧面可以看出中药饮片对患者的吸引力。
政策有力支持，患者愿意买单，大批企业涌入也不奇怪，中药饮片行业药香悠悠，不可谓不繁荣，然而正如中药材保存不善，也会惹来霉变虫蛀，中药饮片背后的乱象也不容忽视。
02 乱象：储存不当，药材变身致癌物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中药饮片的繁荣因政策而生，如今也引来了政策的高压监管。
今年5月，湖北省药监局印发通知称，将中药饮片质量集中整治纳入药品安全工作的重要议事日程，有针对性地开展专项整治工作，实现精准监管。
时间退回到2018年4月，药品监管部门也开展过一次全国范围内的中药饮片生产、流通环节整治活动，重点针对的现象包括：在生产过程中，染色增重、掺杂使假；购销假劣中药饮片；非法分装中药饮片；未按照要求储存、养护中药饮片等。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布多批次不合格中药饮片名单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官网
对于这些乱象，投资了中药饮片厂的孙大正并不感到奇怪，他表示，虽然对中药饮片的战略方向很认同，但目前该领域在技术、资金、团队、文化等层面的竞争层次都很低，高速的增长背后，企业发育得很不充分。
陈强表达了类似的忧虑，正常一个通过GMP（生产质量管理规范）的药企最少要投几千万，而现在一个中药饮片可能投500万就做下来了，按照国家现行的质量标准，人员、技术、质检等方面都是跟不上的，质量风险很大。
2018年，全国共收回224张GMP证书，其中，中药饮片行业收回96张，占总量的比重高达43%丨前瞻产业研究院
李莉发现的“保质期”问题就是中药饮片的质量风险之一。
在很多人看来，中药越陈越好，一颗上世纪60年代的安宫牛黄丸以11万元的天价成交依然为人们津津乐道。但实际上，大部分中药饮片也有保质期，只是相比较西药或中成药，中药饮片的保质期跟储存的温度和湿度、本身的含水量等都密切相关，并没有统一的固定的保质期限。
以中药饮片中最为常见的活体植物类饮片为例，在储存环境不当或者冷链建设不足的情况下，很快就会出现发霉虫蛀的现象，如果一家饮片厂的储存、运输等环节不符合相关标准，即使规定了保质期也毫无意义。
此外，因为储存或运输不当，中药饮片还可能出现泛油、变色、气味散失、风化、潮解、粘连、腐烂等情况，因为专业知识缺乏，患者往往无法有效辨认，如果服用了变质的中药饮片，药效降低或消失，耽误了治疗不说，还可能导致其他疾病。
和发霉食物一样，发霉的中药饮片可能含有黄曲霉素，这种物质具有很强的致癌性，可诱发肝癌、胃癌、直肠癌等。如果人一次性摄入过多时，会发生急性中毒，出现急性肝炎、出血性坏死等情况。所以，2015版《中国药典》规定陈皮、胖大海、酸枣仁等19种中药材要检查黄曲霉毒素。
黄曲霉毒素藏在发霉的食物里，特别是淀粉含量高的食物里，比如花生、玉米等丨网络图片
值得关注的是，中国人向来相信“药食同源”的理念，不少家庭会采购部分品类的中药饮片，当作进补的食材，如黄芪、当归、人参，这就把潜在受害者从单纯的患者扩大到了更广的人群。
古代的中药饮片多是家庭小作坊式制作，卖的是口碑，销售规模有限，质量也全凭经验丰富的药师把控，患者的信任来自口口相传。
当逐利的商业公司大批涌入，将饮片视为盈利手段，无法明确的、尚不明确的方方面面都成为钻营的漏洞，最终成为危害患者健康的刽子手。
03 未来：中药饮片不应埋头故纸堆
政策的强监管让一部分中药人委屈，觉得是不懂中医的人在用标准化“搞死中药”，也有人觉得，是部分非法分子弄烂了整个行业。监管是一种洗牌，无可厚非。
2018年8月，国家药监局发布了《关于印发中药饮片质量集中整治工作方案的通知》，对全国中药饮片开展全国性的整治行动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官网
各执己见的讨论，身在其中的企业的焦虑暴露无疑，中药饮片的未来在哪里？
孙大正认为，传统的中药饮片需要按照医生处方搭配熬煮，生产企业能做的不仅仅是洗一洗、切一切等炮制方法，传统中药饮片不仅要卖产品，更要卖服务。其中自成一体的中医馆是值得重视的终端。
对于企业来说关注的是渠道和销售，而对于患者而言，最重要的依然是饮片的产品质量，这也是中药饮片企业无法逃开的题目。
按照中医标准化项目的要求，保证中药饮片的质量必须利用现代科技，将传统地道药材和中古炮制方法，这些看似不可量化的经验性质的东西呈现出来。
中药饮片加工行业相关政策不完全汇总丨前瞻产业研究院
在这样的背景下，那些沿袭传统的家庭作坊式企业，积极拥抱意味着几百万的投入，如果埋头于故纸堆，不管不顾，又终将难逃被淘汰的命运。
在陈强看来，目前国内的中药饮片厂规模不大，却有两三百个品种，企业亟需选择有差异化竞争的品种，从采购到生产，建立可掌控的质量体系，“大企业在这方面有更多机会。”
中医药凭经验，现代药典要求的是标准化、数据化，中药在现代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始终存在这个矛盾，中药饮片也不例外，我们追问中药饮片的未来，何尝不是在追问中医药的未来？
5月底召开的第72届世界卫生大会审议通过的《国际疾病分类第十一次修订本（ICD-11）》，首次纳入中医药的传统医学章节，这一举动被业内人士解读为世卫组织以及全世界对中医药价值的认可，是中医药走向世界的“里程碑”。
敞开门说，传统中医药被越来越多人接受是值得庆祝的喜事，但关上门，其中的乱象也无法做到不闻不问。
中药饮片的质量标准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有争议，但可以确定的是，包括中药饮片在内的中药行业，想要拥有远大前程，从种植到生产每个环节都需要一番功夫，而不仅仅是做个好看的包装，或古籍中翻找一两个古方。
（文中人物李莉为化名）
本文参考资料：
[1] 康美药业董事长致信股东 专注成长为饮片赛道行业巨头. 正经财经
[2] 中药也会“过期”？中药饮片会变质！. 上海药讯
[3] 抽检频繁，如何防范黄曲霉毒素污染中药材？. 康美中药网
[4] 中药饮片质量集中整治工作方案 .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
(39健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