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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药竟然输进了孕妇身体！
近期有媒体报道，陕西西安一位怀孕6周的孕妇因为呕吐，到当地区妇幼保健院就诊，根据医生建议输葡萄糖注射液，4月13号早上6点无意发现正在输的第二瓶注射液已经过期3个月！
官方随后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药房人员将前期柜台的过期液体和新补充的液体混放，工作中履职不到位、不细致，存在未按规定操作的失职问题。”
▲ 2019年1月过期的葡萄糖注射液。｜图：微博 @陕西广播电视台 视频截图
这仅仅是失职造成的偶然事件吗？39深呼吸调查发现，过期药问题并不像新闻事件距离围观者那样遥远，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已经置身“过期药产业链”中。
01 进了垃圾桶的家庭过期药
2014年发布的《中国家庭过期药品回收白皮书》数据显示，我国约有78.6%的家庭都备有家庭小药箱，但80%以上的家庭都没有定期清理药箱的习惯，全国一年产生过期药品约1.5万吨。
买的药越来越多，小药箱越来越“胖”，无用药、过期药问题随之而来。
北京的刘雪最近就在“断舍离”极简理念的感召下，做了一次大扫除，她突击扫查家里的小药箱，发现常备的感冒药、祛火药、抗生素等药品大都已经过期，虽然有些药盒包装看上去跟新的一样。
▲ 刘雪家里的过期药。｜受访者供图
众所周知，药品一旦过期就不能再服用，否则会因为无法达到治疗效果而耽误病情，严重时更可能直接带来身体损害。
按照《医疗废物分类目录》，过期药品和淘汰、变质或被污染的废弃药品一样属于医疗废物。不仅不能服用，也不能随意丢弃，否则会对水源、土壤造成不同程度的污染。
有研究数据指出，过期药品造成的环境危害是废旧电池的3倍，一粒过期药片可以污染1900立方米水资源。
药品污染的影响最终会作用到人们的生活中，近些年出现的耐药性极强的超级细菌，除了滥服抗生素，和抗生素随意丢弃，进入自然环境也有一定的联系。
▲ 超级细菌（superbug）不是特指某一种细菌，而是泛指那些对多种抗生素具有耐药性的细菌，它的准确称呼应该是“多重耐药性细菌”。这类细菌能对抗生素有强大的抵抗作用，能逃避被杀灭的危险。｜图：originoo.com
随便处理过期药品的危害，刘雪稍有了解，但是不扔，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呢？
她想起来有些药店放置的过期药品回收箱，然而，她去小区附近和公司附近咨询了五六家药店，均被告知“没有”。
当问到过期药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时，药店工作人员大都说：“扔了得了，如果担心被二次回收，用剪子剪碎了包起来再扔。”
一家药店工作人员还特别嘱咐刘雪，以后少买点药，现在买药那么方便，最好需要了再买。但实际上，即使按需购买，也无法完全避免过期药。
在刘雪家里的过期药中，有些是家人买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的，有些是去医院医生给开的没吃完的药。刘雪拿起一盒抗过敏药，向39深呼吸解释，这盒药有两板，每板有五六片，但当时吃完一两片后，过敏症状就缓解消失了，之后几年“我和家人没有再遇到过过敏的情况，药就这样等到过期了。”
在药店没有找到处理过期药的方案，不甘心的刘雪又用“过期药品回收箱”为关键词在地图软件上查询，在北京只搜到了9个目的地，且离自己的所在地并不近。最终，刘雪不想折腾了，按照药店工作人员的要求，把药片抠出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 在地图软件搜索过期药品回收箱，北京仅出现9个地点。｜APP截图
“小区的垃圾站只是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简单的分类，平常的生活垃圾大家也没有分类的意识，每个垃圾箱里都是啥都有。”刘雪说，保证这些过期药不被坏人利用，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找不到回收箱，刘雪最后将过期药品分拆扔在了小区的垃圾桶。｜受访者供图
02 药贩子回收药最终流向小药店！
刘雪所说的“被坏人利用”是指药贩子有偿回收过期药。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刚来北京时住的老小区，就有人骑着自行车，用小喇叭叫喊“收药”，包括过期药。
这些被药贩子回收的过期药最终去到了哪里？
关于这一点，媒体早有大量报道，大城市回收的过期药品主要流向经济不发达的农村小诊所或缺少监管的城中村黑诊所，还有的经过再加工，换上新包装和新批号，转手卖给小药店。
这种现象，是否依然存在？
4月23日下午，39深呼吸根据读者提供的线索，来到位于北京西四环的解放军总医医第五医学中心（302医院），刚下公交车就看到扔在地上的收药名片。往医院大门走得越近，收药名片越多，路边台阶上也有黑色碳素笔写的收药信息，坐在台阶上的人有男有女，背着包的正是散名片的人。
▲ 医院门口随处可见的收药名片。｜摄影：李潇潇
当我们正在看一张名片时，有一个自称收药的男人走过来问：“你是要卖药吗？“
这名收药人说，不收已经过期的药，“都过期了，还有啥用啊”，但是回收离过期还有三四个月的药品。当我们以家里有一些快过期的二甲双胍可出售，询问具体收购价格时，对方则说，需要看到药的具体生产日期才能报价。
▲ 可以坐人的台阶上有黑色碳素笔写的收药信息。｜摄影：李潇潇
事实上，保质期仅剩下三四个月的药品，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过期药，但在医院通常会被作为临近保质期药品，作退换处理。收药人也承认，这种没过期但快过期的药没办法再转手卖给药店，只能便宜卖给需要现吃这种药的客户。
按照收药人的分类，这些还有三四个月保质期的药品也被划归为“日期不好的药”，主要是便宜卖给需要现吃这种药的客户。还有一年甚至一年多的药品是“日期好的药”，最终流向“家门口、社区附近的药店”。
“药店正常进一盒药30（元），从咱这进才25（元），最后药店卖还是按新药的价格卖，谁也不会买一大盒药，药盒的单个包装只要是板正（完好）的就行。”收药人说，二甲双胍这样的大众药主要是转手卖给药店，肿瘤靶向药多是个人来咨询购买。
当39深呼吸提出这些药被收购后会被修改生产日期和有效期的担忧时，这位收药人坚决否认，“这些改不了，改了买的人直接就能瞅出来。”
当我们表达了对这类药品质量的担心时，收药人又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人命关天，吃出事儿我吃不了兜着走，电话实名制，想跑都跑不了。”
可是，真吃出了问题，购买者又去哪里喊冤？
03 医院、药店是过期药回收的救星吗？
家庭是药品流通的最后一个环节，也是出现过期药的重要场景，在进入家庭之前，药品主要在医院和药店，这两个地方同样面临处理过期药的问题。
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中药房副主任药师何婷介绍，为了保证周转和限制库存，药品过期的情况很少出现，药物“如果滞销，容易出现快到期的情况，医院一般退回厂家。如果销售还行，近有效期了，会跟厂家换，换一些新批号的，如果是特殊管理的药品就要做报废处理。”
社区药店的过期药又是如何处理的？39深呼吸随机走访了北京几家药店，大部分药店都表示会将过期药退回总公司统一处理，至于怎么处理均表示“不太清楚”，有一家较小的平价药店则透露，如果过期药的量比较小，也会自行扔掉处理。
▲ 图：originoo.com
医院和药店作为售卖药物的最重要终端，由于可以直接面对面接触到买药者，似乎也应该承担回收家庭过期药的责任。医院作为医疗服务机构，在过期药回收方面的工作并不多，相反，网点化的药店则被寄予厚望，也的确做了不少工作。
国内某连锁药店负责人告诉39深呼吸，除了药店自己举办回收活动，药企也会主动和药店合作。药店回收的家庭过期药会统一交回总部，付费给专业的第三方机构处理，一般是焚烧等类似处理生活垃圾的方式。
单个药店的回收活动大多是短期活动，且影响范围有限，放眼国内形成规模影响力的还当属2018年8月广东某药企牵头成立的“过期药品回收终端联盟”。
众多线下连锁药店的加入，使联盟覆盖“近2万家药店，网点遍布全国”，怡康医药、阿里健康等线上药店的加入，则通过网络平台，扩大了影响力。
▲ 过期药品线上回收路径。｜网络图片
但即便有药企牵头，有连锁药店张贴宣传告示，能主动吸引买药者回到药店将过期药品进行回收的作用，仍十分有限。
过期药统一回收机制难在哪儿？
建立家庭药品回收的长效机制，让像刘雪一样的普通市民，某天可以像找便利店一样，找到回收药物的机构，是最理想的状态。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过期药品统一回收机制同样面临着多重考验。
首先是联合所有药店有难度。
《2017年度食品药品监管统计年报》显示，截止2017年11月底，我国共有约45.4万家零售药店，其中连锁药店数量为22.9万家，连锁化率达到50.4%。
虽然数字上看，连锁门店数量已经超过单体药店，但还有一半的药店是缺少组织的单体药店，类似前文提到的回收终端联盟，很难将其吸纳进来。
其次，回收药品虽然大都是公益性质，但同时也面临经济成本问题。
以“过期药品回收终端联盟”为例，联盟企业每年在3月和8月做两次活动，通过淘宝或支付宝扫一扫药品包装上的电子监管码，就有快递小哥来收药。然而，如此的便利仅限于活动期间，如果你在这个4月扫一扫，已经没有回收入口了。
▲ 支付宝或淘宝扫一扫回收过期药的活动，目前已没有回收入口。｜APP截图
《中国家庭过期药品回收白皮书》披露，我国每年产生过期药品约1.5万吨，这个数据看似惊人，但实际上量并不大。
39深呼吸采访到一位从事环保事业的公益人士，他介绍，从这个数据来看，过期药的量相对普通生活垃圾来说，真的是太少了，北上广深这种大一点的城市，单个城市每天的生活垃圾就已经两万吨了。
更重要的是，“过期药品只能参照危废管理的方式处置，一吨就是几百块，甚至上千，费用太高了。”
前期收集、后期销毁，人力、运输、销毁，每个环节都需要钱，面对类似垃圾本来就不赚钱的过期药品，商业性质的药店愿意长期买单吗？
▲ 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官网查询信息，各地围绕回收药开展了一些工作。｜图：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官网
有的城市将药品回收纳入药店考核的内容，如辽宁省大连市出台了《大连市定点回收家庭过期闲置药品管理办法》（试行），选择205家药品连锁（零售）企业每天开展回收工作。当药品回收与药店资质齐全、管理规范、信用良好等联系起来，药店或许愿意为这种潜在的品牌效应付钱。
还有业内人士建议，想要建立过期药品回收制度，鼓励更多企业参与进来，应该给药品生产经营企业、参与回收的零售药店给予一定奖励或通过减免税政策。
▲ 澳大利亚的“国家废弃药品回收处理计划”由联邦政府和卫生部门出资，对所有过期药物进行免费回收。项目在全国各地的社区药店放置了药品回收桶，所有交给药店处理的药品最后都会被密封起来，送到高温焚化炉当中直接焚毁。｜图：www.returnmed.com.au
如果说“谁来掏钱”是一个小范围解决的问题，那过期药的源头——国内医药行业产能过剩，则是整个医药行业的难题。
在众多医药问题中，过期药回收是一个行业末端的小议题，政策的阳光和大众的目光始终未曾聚焦在这里。在美好的期许实现之前，作为买药用药的个人，能做的或许就是不囤药，不给过期药添砖加瓦。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姓名均为化名）
参考资料：
[1] 《西安回应“孕妇输液药过期3个月”：确实过期 院长停职》. 人民日报
[2] 《过期药有三大危害，别随便丢》. 济南时报
[3] 《过期药污染度是废电池的3倍》. 河南商报
[4] 《2017年度食品药品监管统计年报》.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官网
[5] 《辽宁省大连市确定205家定点药房回收家庭过期闲置药品》. 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官网
(39健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