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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外卖，从生产出来到吃进你的嘴里，中间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39深呼吸团队前往北京、上海、广州的多家外卖餐饮店，以实地走访加暗访的形式，窥一斑见全豹，记录中国亿万白领外卖餐食的实际生产、加工和配送情况。
本文为“起底外卖”手记之一，暗访地点：成都某网红奶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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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鼓起勇气将辞职信递交给了老板，正式离开了工作九个月的奶茶店。
这将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段在奶茶店的工作经历。因为从辞职的这一刻起，我决定此生不再入奶茶店，无论是作为员工，还是顾客。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袋中回放着9个月来在奶茶店的工作场景，久久无法入睡。
01
2017.6.20 成功成为一名奶茶妹
我是一个十足的奶茶控，梦想就是能在奶茶店工作。所以，高中一毕业，我就到处寻找奶茶店招聘的信息。
很幸运，我很快在58同城上看到了一家港式奶茶店在招人。怀着好奇心将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正是奶茶店的老板。
通话一开始，老板就问我是做全职还是兼职，如果是全职就去三甲医院办一个健康证，兼职直接过来就好。
6月22日，我带着办好的健康证，跟着导航来到了位于居民楼附近的这家港式奶茶店。老板查看了我的健康证，简单问了我几个问题，就告诉我明天可以来上班。
面试结束，要离开奶茶店时，我忍不住问了老板一个问题。
“老板，为什么兼职员工不需要办健康证啊，餐饮行业的员工不是都要办理吗？”
“兼职的干几天就走了，不会有人查到，不办没关系的。”
“那万一这个人有传染病呢，岂不是很危险？”
“哪有那么多传染病，只要她能帮我赚钱，不被查到，无所谓。”
听了这番话，我有点似懂非懂。
02
2017.6.21 鸡蛋仔，我是披着头发做好的
第二天，我就开始在奶茶店接受各种培训。第一项培训，是跟着我的师父学习做一道港式小吃—鸡蛋仔。
做鸡蛋仔前，师父只是穿了有污渍的工作服，没有戴头套和口罩，手也是吃完早餐后在卫生纸上随便擦了擦。而我更惨，连工作服都没有，披着头发就跟师父来到工作区开始学。
披散着头发进行操作
师父说，我们奶茶店制作的鸡蛋仔粉之前是由公司统一配送的。现在为了节约成本，老板自己去网上购买了比较便宜的面粉。
为了方便拿取，鸡蛋就裸露地存放在水槽下方，可以清楚地看到白白的鸡蛋上面有很多污渍。而师父直接把鸡蛋拿出来，没有清洗，就将鸡蛋打在容器里。
师父技术娴熟，速度很快，一边跟我讲话一边在几分钟内就完成了3个鸡蛋仔的外卖订单。
“怎么样，做鸡蛋仔很简单吧，来，这里还有一个外卖订单，你来试着做一下。”师父让开位置。
“那我把头发扎一下，洗个手。”我指了指我的长发。
“不用不用，又没人看，直接做就行。”师父一把把我拉过来，将做鸡蛋仔的手套递给我。
尽管和师父的出品还有差距，但坚持节约至上的原则，我和师父的鸡蛋仔都被外卖小哥送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顾客，吃到我披着头发第一次做出来的鸡蛋仔。
03
2017.6.26 工作台上的毛巾，两个多月没消毒
拉红茶茶基是我接下来要学习掌握的又一技能。师父让我使用废弃的茶粉来练习，并且由于奶茶店地方小，练习拉茶的地方也就在同事已做好的茶基旁边。
刚开始练习，我手脚笨拙，一开始拉茶就水花四溅，我担心飞溅出来的开水烫到我，便使用水龙头的自来水来练习。
一不小心，四处飞溅的自来水就跑到了旁边未加盖的要使用的茶基里。这一场面，被旁边做奶茶的小姐姐看到了，我以为会被骂，没想到小姐姐温柔地说，“没事，慢慢来。”随手就把溅上自来水的茶基拿过去给客人做港式奶茶。
拉茶基练习结束，我将铺在工作台上的毛巾拿过来，同时把练习使用的茶袋用清水冲洗一下，放在刚刚那块毛巾上，让同事等下用来煮红茶。
毛巾最容易滋生细菌，一般在家里都是一个月换一次。但同事说，工作台上的毛巾已经使用了两三个月，从来也没有进行过杀菌消毒。
“不光毛巾，这更容易滋生细菌的水槽也从来没有用消毒液洗过，你要是用显微镜看会看到密密麻麻的细菌”，同事讲起来绘声绘色。
04
2017.7.3 我看到不清洗的量杯上面有苍蝇
除了学拉茶，制作奶茶也是必学内容。我先学的是我们奶茶店的主打款——丝袜奶茶，也就是用红茶茶基和黑白淡奶做出来的一款奶茶。
未清洗直接堆放量杯
在学习的过程中，我发现白砂糖的盒子没有盖子，一直裸露在外面，往里面一看，原本亮晶晶的白砂糖有点泛黄和结块。
“师父，这白砂糖的盒子为什么没有盖子呀？。”
“那个盖子掉了，本来打算换的，后来发现没盖子，用白糖更方便，就没换了。”
“里面的白糖都坨了，我们要换了吧。”
“换啥换，加在奶茶里又看不出来，不换。”
不光白糖，我看见做奶茶用过的量杯一直没洗，大家做完一杯奶茶就直接把量杯放在工作台，等着做下一杯。
天气越来越热，散发着甜味的量杯不免会引来几只苍蝇。午休时，一转头，我看到有两只苍蝇站在一个量杯上，满足地吮吸这上面的甜水。
“死苍蝇！”我气轰轰地准备跑过去赶苍蝇，不料，师父比我早了一步，把苍蝇赶走，拿起量杯为新来的美团订单做奶茶。
“都不洗洗？”看着这一幕，我一阵反胃。
到了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大家才将所有的量杯放在水槽里一起洗。
05
2017.7.11 吐司过期了，她们不准我扔
处理一半被直接放置的水果
时间过得真快，我接受培训的时间已有20多天了，奶茶店很多技能我已差不多全部掌握。现在，还剩西多士这一小吃需要学习如何做。
西多士这个小吃很简单，就是在土司上放一层黄油。在做这道小吃前，为了卫生，需要先戴上专用的白色手套。
我戴手套后，摊开双手一看，手指部位已经变黄变硬，看来这双不是很白的白色手套有一些年头了。
手套戴好，我去工作台上拿土司，发现土司背后商标上的日期显示，已经过期两天。
“呀，这个土司已经过期了，幸亏我发现了。”我因为自己的眼尖有点得意，正准备将过期的土司扔到垃圾桶时，店里的一名老员工拦住了我。
“你干什么？”
“过期了，我正准备把它处理掉。”
“我看看，只过期两天吃了又不会出问题，不能扔，可以继续用的。”
老员工将我手里的土司抢过来，重新放回到了工作台上。我呆呆地望着那袋过期的土司，“真的可以用？过期了不就应该要扔掉吗？”
06
2017.8.14 收银的同事也为顾客做奶茶
一般情况下，我们奶茶店里负责收银的同事只是来收钱。但是，一旦店里的订单增多，负责调制奶茶的我和另外2名同事忙不过来，收银员也需要过来跟我们一起为顾客配饮。
收银的同事也会帮忙配饮
我们店里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号，“完成订单是目标，奶茶质量排第二。”为了赶紧把越来越多的订单消灭掉，我们的收银员在收银结束后，会急忙加入制作奶茶的阵容中。但是，在制作前，收银员的手既没有消毒，也没有用水洗。
不知道，用抓过钱的手调制出的奶茶，喝起来是不是也有一股“金钱味”。
07
2017.9.19 为了口感，我们背着你偷偷加了糖
现在很多喜欢喝奶茶的女孩，为了达到减肥的目的，来店里点奶茶都会要求不加糖。但是，看似无糖的奶茶，为了良好的口感，我们背地里都偷偷加了糖。
我们店里有一款广受妹子喜爱的饮品——柠檬红茶。因为这款饮品的红茶特别苦，为了好喝，我们会加很多糖在掩盖掉这种苦味。但是，妹子们来点的时候都要求不加糖。
“这个顾客备注柠檬红茶不加糖，不加糖很苦耶，要不我打电话给她讲一下？”我拿到一个外卖订单，不知道该怎么做。
“别打，你打过去说她很苦，别人可能就取消订单了。做的时候糖照样加，标签写去糖就行。”老员工教我。
“这样可以吗？”我对于她的教法，有点怀疑。
“可以的，所有的奶茶店都是这样做的，为了口感好，会加原本不需要的材料。”老员工自信地说。
于是，我做了一杯看似无糖实则有糖的柠檬红茶，被外卖小哥送给了顾客。
08
2017.11.1 老板新学了一招“废物利用”方法
店里的生意有好也有坏，有时候订单多，我们提前用来做热奶茶的茶水不到下午就全部用完，但有的时候，订单大概只有十几个，茶水会剩下很多，如果倒掉就实在很浪费。
老板便向其它奶茶店请教“废物利用”的方法。别的老板告诉他，如果当天做热奶茶的茶水没有用完，可以调整一下做成冰奶茶，然后放在冰箱等第二天出售，味道跟现做的冰奶茶差不多。
老板拿回来的“秘方”，将剩余的茶水试着调成了一杯冰奶茶。我喝了一口，发现味道真的差不多。
“为了保险起见，这些过夜的冰奶茶卖给不常来我们店里的顾客，因为即使味道有点不对，他们也喝不出来。”老板叮嘱大家。
09
2017.11.30 打开仓库门，我看见了蟑螂
每周三或周四，总部都会给奶茶店配送所需要的用料，包括奶茶杯、茶叶、吸管等。我们店的仓库很小，大概只有7、8平方米左右。
由于场地小，每次总部一送货，仓库立刻就会堆成一座小山，奶茶杯、奶茶原料都没有分区，直接一股脑儿地堆在一起。这次我们帮忙卸货，刚打开仓库门，“啊，有蟑螂！”天生怕蟑螂的同事，看到放在仓库里的奶茶杯上爬着两只蟑螂，立刻尖叫起来。
“大惊小怪，这种潮湿的地方，肯定会滋生小虫，有蟑螂啊。”老板怒了。
听说，仓库是一年打扫一次。
10
2018.2.9 我准备告别梦想，辞职了
因为喜欢奶茶，我一直梦想着能找一份与奶茶朝夕相处的工作。我很幸运，我进入到这家港式奶茶店，从一名只会喝奶茶的顾客，变成一名可以亲手为别人做出各种奶茶的员工。
我也很不幸，在工作期间，不小心看到了奶茶行业各种不正规的地方，使我这个十足的奶茶控变得现在一口奶茶都不喝。
我更难过的是，我本以别人能喝我的奶茶为傲，但是，我现在用过期的食材、不干净的工具为我的客户做出一杯杯奶茶，我变得羞愧难当。
我不想再蒙骗自己，不想再坚持这个已经“变质”的梦想，来伤害一直用真诚对待我们的顾客。
我准备辞职了，且此生不再入奶茶店，无论是作为员工，还是顾客。
我也希望更多的人，能为了身体健康，控制住过度的口腹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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