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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出现的不同问题,医生会有不同的治疗方式。
比如,感冒了,门诊医生大概会给你量一下体温,再看看喉咙是否发炎红肿,接着询问有何症状,以此判断是病毒性还是细菌性感冒。
牙疼了,牙科医生可能会首先看看你疼的是哪颗牙齿,有何症状,严重与否,接着判断病因,由此对症下药。
肚子疼了,消化科医生会第一时间询问具体疼痛的位置。上腹痛,可能是胃炎或消化不良引起的;中间肚脐部分痛,可能是急性肠炎或肠系膜疾病;下腹痛,可能是子宫、膀胱或肠道疾病。
这些是普通大众或多或少了解的「医学常识」。随着医学科学的进步,一些特别的、不那么为人所知的治疗方式应运而生。
「音乐治疗」就是其中一种,它利用音乐的柔情将其与医院冰冷冷的格调区隔开。同样身着白大褂,音乐治疗师拿的不是体温计,不是牙钳,不是听诊器,而是吉他、钢琴、非洲鼓等各类乐器。音乐,是他们用来治疗患者的「药」。
中国康复研究中心音乐治疗中心。|张晓颖供图
一对一个性化治疗
「我活着吧,我不死了,活着挺好的。」林老师心里一下子敞亮了。
卢望没想到,林老师第一次接受音乐治疗的反应会这么好。
去年,84岁的林老师因尾椎骨狭窄,无法独立行走,住进了北京泰康康复医院。没多久,她开始不想活了。「腿动不了,又得了乳腺癌」是她一直抑郁的原因。
康复医师朴主任了解情况后,将林老师转介给音乐治疗师卢望。带着音响和吉他,卢望在林老师的病房为其做了第一次治疗性评估。
林老师在卢望的要求下,平躺着,闭上眼睛,伴随着音乐和卢望的引导,慢慢进入回忆中。在这个过程中,卢望会严格控制音乐的节奏和语速,以匹配林老师的呼吸频率,通过播放不同的音乐,带领她慢慢放松,一点点进入回忆、高峰体验、内心矛盾等不同情境中。
「她一下子把我带回到那个年代了,我带着学生们,在树林里,在山里,跑啊玩儿啊。」林老师说,她想回到那个年代,最快乐的年代。
第一次治疗后,林老师爱上了这门「音乐课」,也不再想着「死」。她很清楚,要保持良好的状态,除了音乐治疗的帮助,还需要自己的心理调节。
即使从未接触过这种新的治疗方式,你大概也能猜到音乐治疗在改善人心理状态方面的作用,音乐作为一种听觉享受,或多或少都会在人的内心留下涟漪。而这也是普通大众最易于接受和认可的一个层面。
张谨为患有帕金森病的老伴儿老李选择音乐治疗正是源于这种考虑,但令她欣喜的是,老李不仅精神状态越来越好,身体方面也发生了大的改变。
音乐治疗师通常与物理或职业治疗师携手合作,特别是进行带有跌倒风险的步态训练。|图:originoo.com
「卢老师带着他跟随音乐的节拍调整步态,小碎步的状况改善了很多,自理能力也提高了。」张谨告诉39深呼吸(ID:shenhuxi39)。
卢望介绍,她为老李制定的音乐治疗目标是:稳定步态,提高上下肢的肢体功能,调节情绪。这个目标的制定基于卢望对老李的第一次治疗性评估。
即音乐治疗师首次见到来访者时,直接进入音乐治疗,在此过程中,根据患者的一系列行为表现,音乐治疗师会搜集患者的「数据」,包括言语、认知、肢体、社交以及音乐背景等,接着结合病历、医疗团队和家属提供的信息制定出符合来访者实际情况的个性化治疗方案与目标。
音乐治疗届更愿意将进行音乐治疗的人称作「来访者」,而不是「患者」或「病人」,「这样人性化一些,在国外,我们都用client,基本不用patient。」卢望解释道。
「跟随音乐调整步态」运用的是神经音乐治疗技术中的节奏听觉刺激法(Rhythmic Auditory Stimulation,简称RAS),「对于这类患有帕金森或者因脑卒中导致步态问题的来访者,这是一种很常规的治疗方法。」
卢望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老李熟悉的歌曲。老李在节奏中步行,这种旋律刺激可以帮助老李的脚步配合节奏,跟上节拍,步频、步速和步幅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提升,步态也会趋于稳定。
由于来访者在身体状况、精神状态、性格特征、文化程度和音乐素养等方面的不同,即使患有同一种病,其音乐治疗方案与目标也是不同的。
患有帕金森病的老人潘雅,卢望最初设定的治疗目标同样是配合PT做步态调整。潘雅摔跤骨折后,做了髋关节置换手术,加之摔跤带来的心理阴影,走路无法脱离助行器。
「综合身体和心理原因,而且她84岁了,我觉得将音乐治疗用在与PT配合做步态调整上有些浪费。」
卢望随即调整治疗目标。潘雅多年的说话习惯,以及心梗、脑梗后体弱气虚导致其说话声特别小。「跟蚊子似的,不戴助听器根本听不见」老伴儿总抱怨。针对「声音」问题,卢望通过神经学音乐治疗中的器乐吹奏训练法教潘雅吹竖笛,以及声乐呼吸训练共同改善其呼吸功能、发声能力和讲话声调。
卢望布置给潘雅的「家庭作业」。|摄影:杨乔
老李愿意再次开口唱歌也让张谨对音乐治疗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老李曾经是学校合唱团的一员,喜好唱歌,爱听交响乐。第一次治疗后,卢望发现,老李不再愿意参与这些爱好。原来,老李还患有重度中耳炎。于他而言,听不清楚声音,几乎找不到歌曲的音调,唱歌基本不在调上。「他怕别人嫌弃,打击挺大的。」
卢望的治疗从老李最擅长的歌曲开始。她弹着吉他,带着老李一句一句地唱,慢慢帮助老李恢复对音调的熟悉感,并且及时给予肯定,帮助他建立自信。
张谨毕业于北京大学医学院,曾在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物研究所工作。她说,自己很清楚这个病是无法治愈的,没有根治药物和方法,只能通过康复训练减慢病情发展速度。
「从这个层面来说,如果有所改善,评价就很高了。」张谨也强调,音乐治疗与其他康复训练相辅相成才能在多方面改善患者的情况。同时,她建议若患有神经系统相关的疾病一定要尝试音乐治疗。
研究表明,对于患有神经系统疾病(如阿尔兹海默症、帕金森、脑损伤后单侧空间忽略等)及心脑血管系统疾病(如高血压、冠心病、脑卒中等)的患者,音乐治疗在其意识状态、情绪状态、语言交流能力、运动功能、睡眠状态以及大脑认知功能等方面的改善,有其独特的应用价值。
作为刚需的治疗
同是音乐治疗师的张晓颖现在比较少接收林老师这类处于抑郁状态的患者了。
在国内从事音乐治疗8年,来自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北京博爱医院的音乐治疗师张晓颖赞同音乐治疗对于患者心理状态的改善,但她更希望大众可以认识到音乐治疗对于某些疾病会有靶向性治疗的作用。
张晓颖所在的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北京博爱医院音乐治疗中心,是国内首家于三甲医院成立的音乐治疗中心。他们主要接收两类人:脑血管病患者和脊髓损伤患者。
她坦言,音乐治疗中心之所以可以成立,是因为医生与患者都看到了音乐治疗「立竿见影的效果」。也正是这种效果让张晓颖由研究生阶段学习的音乐心理治疗方向转到了当前的神经与运动系统音乐治疗研究。
音乐治疗1944年在美国初次建立学科,经过七十多年的发展,已成为一门成熟的交叉学科,并产生众多流派。神经学音乐治疗是其中一个重要分支,更注重音乐在治疗过程对人体产生了哪些改变、作用及其背后的机制。
「要以科学为视角立足于临床。」张晓颖相信音乐,相信科学。
因中风而失语的李娜接受旋律发音疗法后,慢慢可以开口说话,表达出一些定向信息。
脊髓受伤的王树,手的运动功能有一部分受损,无法完全动起来,通过弹电子琴的方式,他一点点恢复了部分手功能。
严露露脊髓损伤后,呼吸功能也受到了影响,说话声音小,气短,说一句话需要喘气几次,声乐呼吸训练法帮助露露提高了音量,延长了气息,增大了肺活量。
这些,都是经过张晓颖与同事一个一个治疗,又一个一个慢慢恢复的患者。张晓颖看重这种效果,「看得见摸得着。」
从科学角度而言,以上「效果」均有根可循,有据可证。以用旋律发音疗法治疗失语症患者为例,根据最新的科学研究,人的左脑擅长处理比较短的音节、节奏,以及一些非音乐化的信息;而右脑则擅长处理较长的、旋律化、音乐化的信息。
斯佩里左右脑分工理论。|图:39健康网
他们虽然无法用语言表达,却可以唱歌。利用这种生理特征,音乐治疗师在患者哼唱歌曲的过程中迅速捕捉他们所能发出的语音,接着按照语言康复的级别,从一两个字的词汇,如「你、我、她、你们、我们、他们」,再到三五字句,如问候语「李老师好」、表达需求句「我想喝水」等,一步一步帮助其发展语言。
直至在没有音乐伴奏的情况下,患者依然能够非常清晰地表达出所练习的语句。这种治疗方式即为神经音乐治疗中的旋律发音治疗。
与卢望一对一的个性化治疗方式不同,在张晓颖这里,若为同类型的失语症,患者们会三三两两地由同1~2名音乐治疗师进行小组治疗。她将探索音乐治疗的过程比喻为药物研制的过程,「寻找出一种针对性的治疗方式对应一种病症。」
张晓颖的治疗对象大多来自住院部病人,由其主管医生转介而来,在开始治疗之前她一直坚持询问前来治疗的患者或家属一个问题:自费还是公费?
若音乐治疗对该患者而言不是具有「唯一性」和「刚需性」的治疗方式,且患者选择自费,张晓颖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患者:「自费的话还是别来了。」她希望带给患者实实在在的治疗效果,因为这是将音乐治疗推向刚需医疗行为最好的切入点。
北京和睦家康复医院脑卒中患者通过弹奏乐器进行音乐治疗。|摄影:杨乔
2016年7月8号,是音乐治疗中心成立的日子。张晓颖清楚地记得这一天,为了这一天,她与同事们足足筹备了四年。开幕那天拍的照片一直被张晓颖珍藏着,她将此写入了个人简历,「这是一件有标志性意义的事」。她也清楚地记得刚刚进入医院时,门可罗雀的诊室和医院里大部分人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一顾」。
「音乐治疗是刚刚起步的新事物,没有打拼就没有结果,任何专业的发展都是人干出来的。」
成为音乐治疗师
张晓颖的母校中央音乐学院是国内最早开始培养硕士和本科音乐治疗专门人才的高校,在学校3年的学习与毕业后8年的临床工作让她深刻认识到,音乐治疗是一门「学霸的专业」。「要有理性的思维与大量的多学科知识储备,再与临床结合才能站在科学的高度扎根于这个领域。」
刚刚成为音乐治疗师15个月的卢望也有同样的感受,2008年,卢望上大二,还是杭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现为浙江音乐学院)里一名普通的音乐教育专业的学生,主修小提琴。那时她第一次听到「音乐治疗」这个词,从了解音乐治疗到去年从美国研究生毕业,她花了9年时间成为一名音乐治疗师。
研究生5年的时间里,卢望既要学习音乐学、医学、心理学等相关理论课程,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参与临床实践。「第二个学期,老师就放手让我们出去实践了。」她每周需要去两家医院或康复机构或老年中心,进行四次实践训练,每次单独治疗45-60分钟。连着4个学期的实践结束后,卢望会再次参与6个月以上的全日制实习。
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开设至今十余年,学制为本科5年(2018年开始为4年制),研究生3年。本科每年的招生名额为5名,2018年已增至12名。专业设立之初,便参照美国音乐治疗协会的课程标准,给学生提供专业化的理论学习和职业化的临床实践,且全部采用英文教材进行教学。
「如果想要成为音乐治疗师,就需要具备学科要求的全面专业训练,要学专业课程,在音乐技能、音乐治疗技术上完成训练,也包括临床实习。」中央音乐学院副教授、音乐治疗中心主任刘明明对39深呼吸(ID:shenhuxi39)说。
温惠子是中央音乐学院音乐系音乐治疗专业的一名学生,明年即将研究生毕业,目前在北京和睦家康复医院兼任音乐治疗师。她告诉39深呼吸(ID:shenhuxi39),学长学姐中有不少毕业后放弃成为音乐治疗师的。学习时间长、难度大是一方面,收入和工作机会是另一方面。「出去教钢琴可能比这个收入要高,也更轻松。」
与学习成本高相对应的是,现实中真正愿意引入音乐治疗的医院少之又少,有业内人士向39深呼吸(ID:shenhuxi39)透露,很多认可音乐治疗的医院更愿意培养有音乐爱好或音乐专长的护士和康复师学习音乐治疗,而不是找一个专业的音乐治疗师。
在许多发达国家,几乎每个医院都有一个音乐治疗室。|图:quanjing.com
「音乐治疗离普通人还有多远?」
「新事物的发展需要时间。」温惠子、卢望、张晓颖、刘明明不约而同地说了这句话。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除专家姓名外均为化名)
丨本文指导专家:
中国康复研究中心音乐治疗师 张晓颖
中央音乐学院副教授、音乐治疗中心主任 刘明明
北京泰康康复医院音乐治疗师 卢望
(39健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