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尿病足诊室遭到“冷遇”

　　小铁片引发的截肢

　　护士兰颖走进诊室，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刚给一个糖尿病足病患者换了药，清创时喷出来的脓血溅了我一身，所以去洗了个澡。”

　　兰颖说起来很自然，白白净净的面庞上，神情自若。在解放军306医院糖尿病中心足病诊疗室工作了几年，“我已经习惯了。像这样的严重糖尿病足的患者，我们见得太多了。”

　　推开一个病房的门，一股刺鼻的气味，差点让记者夺门而逃，这气味像一大堆臭鸡蛋堆在面前，让人恶心得快要窒息。兰颖赶紧给记者戴上口罩，但依然臭得只能小口喘气。

　　病房里只住着一个糖尿病足患者，旁边的床位是空的——这里的床位很宽松吗?

　　“这么难闻的味道，别的病人哪待得住呀，熏得饭都吃不下，宁愿到别的病房挤着，也不在这儿住了。”旁边的糖尿病中心副主任王玉珍说。

　　病房里的患者姓陈，72岁，他的整个右腿加右脚看上去黑黢黢的一片，还有大面积的坏死，难闻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谈到自己的腿，没说几句话，老人就落下泪来：“都是因为鞋里的一个小铁片子，可我哪知道会有这么严重呢?”

　　原来，两个多月前，老人无意中发现脚底有个破口，一检查鞋才知道里面有个小铁片子凸起来了，但是脚一点也不疼，也就没太在意，随便贴了一个创可贴。可是过了些天，破口不仅没好，还越来越大了，后来竟然开始化脓、溃烂。在附近的小诊所，用了一些创伤药，吃了消炎药，可是一点也不见效，溃烂面越来越大，这才辗转来到了解放军306医院糖尿病中心。

　　一查血糖，陈大爷竟然高达21mmol/L(正常人应该在6mmol/L以下)，原来烂脚是糖尿病足造成的。可惜老大爷来得太晚了，很可能要面临膝盖以下的截肢。

　　王主任说：“我们多希望见到的病人只有小小的溃疡，或者还没有出现问题，就被我们‘揪’了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辄就要截肢……”

　　每周只有三四个病人

　　保脚还是保命?

　　面对这个问题，大部分糖尿病足病患者都会选择后者，但是这个选择，归根结底是极其痛苦的。

　　其实，这道选择题，本来是可以不做的。

　　“早期预防和发现糖尿病足并不难，也不需要什么高端的仪器设备。”解放军306医院副院长、全军糖尿病诊治中心主任许樟荣教授一边给患者检查，一边口吻轻松地说，“只要请糖尿病人脱掉鞋子，医生花几分钟仔细检查他们的脚，就能发现是否存在危险因素并及时进行矫正。”

　　几分钟的检查，就能预防截肢甚至死亡——简单得令人难以想象。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简称浙医二院)，愣是遭遇了“滑铁卢”。

　　浙江省糖尿病发病率目前已达3.3%，这一数据比20年前超出了5倍多，按人口比例计算，浙江目前的糖尿病患者已经超过100万。与之相伴的是，作为糖尿病患者致残致死最严重并发症之一的糖尿病足病，发病率也节节攀升。

　　因此，一年前，浙医二院开设了糖尿病足病诊疗室。

　　沈月宏医生，作为浙江省惟一持有上岗资格证的糖尿病足医师，被派来专门负责这个诊室的工作。按照她的设想，这个诊室的开设，一定会迎来大量的病人，达到火爆程度!“我甚至想诊室里人满为患，我都看不过来。”

　　诊室配备了专门的护士，想做到防治一体化，重在预防，加强宣教。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诊室开设后，惨淡到惊人地步，每周仅有寥寥的三四名病人来就诊。“想教育，想预防，可是总得有对象才行呀。”沈月宏感到哭笑不得。

　　一年来，大部分的时间，沈月宏和护士只能坐在空荡荡的诊疗室里，叹息不已。

　　一来就是重病号

　　诊疗室虽然每周上门的患者只有三四个，但是“不来则已，一来我就傻眼了，来的都是重病号，说啥都晚了，只有赶紧治，能控制住溃疡、坏死发展，保住脚就算万幸了”。

　　42岁的高先生患糖尿病5年了，一天到保健中心做足疗时修了一下脚，结果左脚大拇指被划破了一个口子，足疗师傅用棉签消了消毒，也就没管它了。两个星期过去了，破口一直没好，但是由于不痛不痒的，高先生一直没在意，还照常去学车。由于左脚频繁地踩离合器，1个星期过后脚底就开始肿胀，而且越肿越厉害，他赶紧来到了足病诊疗室。沈月宏一看，整个脚底全是脓。经过清创手术和不断的换药治疗，脚总算保住了。

　　63岁的李大妈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患糖尿病十几年了，是一个独居老人。两个月前，女儿去家里看她，意外地发现老人的右脚变黑、变干了。赶紧带她来到医院。沈月宏发现老人整个脚里面都烂掉了，只有采取截肢手术才能保住生命。

　　截肢后，沈月宏和李大妈聊起来才知道，由于她患糖尿病的病程很长，已经发生了严重的神经病变，右脚一点感觉也没有，烫脚时感觉不到水温有多高，结果把整个右脚都烫烂了，而且由于她伴有糖尿病眼底病变，视力不好，又是独居，一直没有发现，最终导致惨剧的发生。

　　“这样的病例说起来太多了，归根结底，是对糖尿病并发症的无知，导致了就诊的一拖再拖。”沈月宏说起这些异常地痛心，“如果病人能了解糖尿病足的预防知识，发现足部有异常就赶紧就诊治疗，能救回多少脚和腿呀!”

　　“重在预防”不是空话

　　在国内糖尿病足病治疗领域，解放军306医院糖尿病足病诊疗室的设立也已经有4年的时间，不仅要承担北京患者的治疗任务，更有从全国各地转来的疑难病症需要处理，来的大部分病人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来得晚”、“病情重”。

　　近几年，一些大城市的部分医院开设了糖尿病足病诊疗室，比如北京的解放军306医院、空军总医院、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北京中医医院;上海第六人民医院;浙医二院，浙江省新华医院;南京中大医院;第三军医大学西南医院;成都华西医院……

　　但是，从全国范围来说，还不够普遍，人们对这种疾病的严重性，认识得远远不够。

　　糖尿病足病的后果有多严重?看一组数据就能明白：85%的糖尿病患者截肢起因于足溃疡，全世界平均每30秒就有一人因糖尿病而失去足部，一旦行膝以上截肢，1年内死亡率达30%。

　　在欧美等发达国家，开设足病中心是很普遍的现象，他们甚至还有专门的足病师学院，专门培养足病医师。比如在澳大利亚，一个足病师要取得行医资格，需要完成相当于我国的高中学习，再到足病师学院培训4年。在美国，则要在大学毕业后，再进入足病师学院学习4年。他们不仅能治疗足部的各种问题，而且修脚、除鸡眼等我们认为是修脚匠的活，都是他们的工作范围，而糖尿病足的防治更是他们的工作重点。

　　而在中国，很少有专门的足病师培训。

　　作为一位专业的糖尿病足医师，沈月宏在接受采访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希望患者能尽快来找我看病，这个病拖不得……”

　　30秒：世界上每30秒就有一人因糖尿病而失去足部，一旦行膝以上截肢，1年内死亡率达30%。

　　50%：欧洲的经验是，有效的预防足病措施使部分地区的糖尿病截肢率下降50%以上。

　　1000亿：美国一年的糖尿病的医疗费用高达1000亿美元，而其中的1/3花在了足病上面。

（实习编辑：陈占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