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1年冬天,南京万人大会堂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没找到座位的干脆站在通道里,巨大的舞台中央空空荡荡。几个高中生相互打闹着,西装革履的人翻开笔记本准备做记录,带小孩的妈妈低声对孩子耳语着什么……
刘克亚站在舞台对面的音响控制室里,整理一下他亚麻色的西装,透过玻璃窗,舞台上悬挂的巨大彩色横幅,“只有会表演,才算真掌握!”清晰可见。开始的时间快到了,刘克亚在原地跳了两下,右手紧握,小幅度地挥舞几下,夸张地喊了声“耶!”音响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就在他步出调音室前,此时,台下一个孩子的举动抓住了刘克亚的眼睛。孩子偎在妈妈的怀里,四下张望。当她转过头时,正好与刘克亚的目光相遇,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正发出询问。刘克亚仿佛看到那个在颍河大堤上躲避洪水,等待救援的自己,他就这样地看着天空,期待着未知的命运……
烈日当头,树上挂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一帮满脸泥土的孩子赤裸着上身在树下奔跑,领头的男孩手里举着竹竿,战战兢兢地冲马蜂窝一挑,孩子们欢呼着四散逃去,为首的小孩因为毫发无损,满脸得意地蹦回家去了。这个脑袋后边留着一寸长小辫子的男孩,就是出生在颍河岸边的刘克亚。
那时,颍河周围环绕着中国最贫穷和闭塞的农村,南瓜糊糊和地瓜是村民的主食,想去村外只能靠步行,自行车算得上最奢侈的交通工具了。所以,那次洪水的袭击对这个村庄显然是一场毁灭。10岁的刘克亚和全村人站在唯一的逃生堤坝上,期待什么神奇的东西立刻降临。也许正是那一次痛苦的经历,才使刘克亚对“痛苦”格外敏感和亲切。
随着洪水的渐渐退去,年幼的刘克亚开始慢慢渴望通过某种途径逃离贫穷、落后的痛苦。小学到初中,刘克亚的学习不好不坏,初三将至,苏屯公社决定选拔各个大队的尖子生,组成一个40人的重点班,刘克亚发疯一样地复习,终于成为本大队唯一的入选者。此后8公里的上学路程,只有野狗和星星与他为伴。
中考随着紧张的学习即将到来,刘克亚面临的不仅是如何应对考试,更重要的是报考:中专、重点高中还是普中,这种现在看来最简单的问题。但对于当时,似乎荒唐的犹豫,却会影响人一生的命运。那个年代的农村,考上中专就意味着“鲤鱼跳龙门”。中专毕业的学生可以直接“农转非”,有一份铁饭碗的工作不说,还有了农村人做梦都想的“城镇户口”。刘克亚却象中邪似的,一心要冒险考高中,妈妈的抽泣和爸爸的怒吼都没有改变他的意志,最终他以286分涉险考取了家乡唯一的重点中学。高中开学那天,一个瘦小的农村孩子追上走进校门的刘克亚问:“啥叫英语?”“俺知不道。”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全村引以为傲的刘克亚在这所阜阳市重点高中里,排名只有倒数第三。打开课程表,刘克亚看到陌生的两个字,“英语”。除了数学里的“X、Y、Z”他对英语一无所知,可城里的孩子却能背诵26个字母和一些简单的对话。自尊心极强的他被笼罩在无形的阴影里,痛苦感再次袭来。自卑的心理使刘克亚把自己封闭起来,以前爽朗的个性变得内向害羞。通过暗地里的发奋刻苦,刘克亚所有的课程都逐渐名列前茅,只有英语是他的软肋。英语老师发现了他学习上的抵触情绪,花了4个小时教训了刘克亚一顿。“总之,你上高中是为了考大学,考大学就必须会英语。你想不想,都得给我学!”被外力推动的刘克亚意识到“大学”的重要,硬着头皮恶补一通,最后总算赶上了全班同学的进度。
痛苦的高中生活即将结束,高考是一场战斗,而这一仗他势在必得。年仅16岁的刘克亚瞄上了安徽的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他比喻自己是一只荆棘鸟,“因为没有腿,所以一直在天上飞,一旦停下来,就会死掉。只要不停地飞,终将进入天堂。”
合肥街头人流如潮,兴奋的刘克亚把“科大”录取通知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这样他每一次的心跳都可以感受到来自那张纸片的喜悦。一个蹩脚的乡下孩子,竟然冲入当时声名显赫的“象牙塔”,自大的心态自然席卷了刘克亚的全身。校园舞会、演讲比赛、流行歌曲……这些时髦玩意叫他无心向学。以为自己英语了不起的刘克亚偶尔也光顾一下“英语角”,和同学用中国式的英语对话,“你这么think so吗?”“no,no,我不这么think so。”“你叫what?”
大学生活在快乐的时光中流逝而去, 1986年,刘克亚被分配到南京国营大公司任职,身份发生巨大转变的他,踌躇满志,想象自己有天攻克个什么尖端“课题”,成为科研骨干。但是,他所在的单位无法满足他膨胀的进取心,刘克亚决定寻找新的出路。
荆棘鸟是要冲破云霄才能到达天堂的,“出国”才是最终的突破。刘克亚一无所有,又义无返顾地走进北大,开始他对“GRE”的攻关。考“G”每天密集的训练对贫苦出身的他并不算考验,成绩下来:1970分,化学专项97分,过关。虽然几经周折,最后办签证也顺利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