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

　　五月的田野，流光溢彩，景色醉人。

　　河堤东边，有座普通的红砖旧瓦屋，住着两兄弟。东屋的老大叫墩子：自小憨厚，帮人看鱼塘为生；西屋的弟弟叫翔子，是方圆几十里数得上的巧木匠。

　　这两天，小河边突然冷清了。少了墩子厚实微驼的背影，少了翔子屋里的锯木声，只有被翔子媳妇兰花关在圈里的鸡鸭不时“嘎嘎”乱叫。

　　墩子躺在病房里，洁白的被子遮不住他左脚散发的阵阵恶臭。外科主任张教授为他做了检查后，让翔子跟他进了办公室。张教授一脸严峻，“眼下，患者高热不退，足坏疽感染可能扩散到全身，病情很危险，要考虑是否截肢。”“截肢?那我哥不就残废了?”翔子霍地站起身。

　　“糖尿病足是一种非常难治的糖尿病慢性并发症。高血糖使血管神经发生病变，加上患者机体抵抗力很差，轻微外伤都会经久不愈，导致足坏疽。事到如今，保命和保脚要权衡轻重!我们将进行会诊，最终还得由患者和家属来决定。”

　　墩子的危重病案讨论会集中了手足外科、麻醉科、内分泌科、感染科、心脏科的专家。治疗矛盾交错，大家都感到很棘手——不截肢，感染难以控制，血糖也不易平稳；如果截肢，患者的高血糖加上心律失常，手术风险可想而知。高昂的医疗费用、难以预测的治疗效果，使参会的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会议快结束时，我把翔子夫妻请到办公室，向他们说明：“患者的糖尿病慢性并发症已经影响到很多系统，感染也很严重，手术或保守治疗法各有很大风险，医生和家属都只能尽力而为。”张教授接过我的话补充道：“坦率地说，就墩子而言，也许保守治疗住院时间更长、费用更高。两套方案各有利弊，你们尽快商量决定吧，墩子的病情刻不容缓。”翔子默默地点点头。

　　“你觉得这患者预后如何?”张教授一边收拾x光片，一边问我。“这……真的很难说，”我迟疑了一下，“不过，患者以湿性坏疽为主，下肢动脉的供血还可以，如果清创抗感染和调控血糖到位，又有得力的营养支持治疗，不是没有保守治疗成功的可能性。只是费用肯定在五位数以上啦!唉……无知的代价啊!”

　　“听说这墩子的家境很差，”病区工友刘大姐边擦桌子边接上了话茬，“他弟弟虽然能干，但刚办了喜事也没多少余钱。刚才，我还听见那小两口商量要卖了结婚首饰呢……”

　　“出院!我要出院!”刘大姐话未说完，办公室外突如其来的吼声让我们一愣，我和张教授循声快步跑向病房。

　　“大夫，求求你们让我出院!我不能拖累我兄弟!”发烧的墩子满脸通红，挣扎着要坐起来。我正想劝慰几句，翔子推门进来了，他一把按下墩子，接过兰花手中的湿毛巾敷在大哥前额，转身看着我，眼光异常平静：“大夫，我刚去住院处补交了钱，我们决定了：先尽全力保守治疗!”说到这里，翔子停顿了一下，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医生，求求你们救救我哥!我借债也要给他保命保脚!谢谢你们尽心!”“要是非得锯脚保命，我们夫妻伺候他一辈子!”站在丈夫身后的兰花红着眼圈说。

　　我和张教授默默对视了一眼，我只觉得喉头发紧，张教授的眼睛也湿润了：“我们内外科合作吧，保守治疗方案你定，我来分期清创，我们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日历一页一页翻过。每一页都记下了我们的艰辛，也记下了翔子夫妻的努力。

　　“3号：首次清创，脓液恶臭熏人，做细菌培养。积极三联抗炎；4号：继续调整胰岛素用量和饮食，输白蛋白，静脉滴注改善微循环药物；6号，体温有下降趋势。输血。胰岛素加量。再次清创并局部冲洗；8号，继续局部清创和抗感染，按细菌培养调整用药。患肢抬高、红外线照射；10号：体温37.8℃，创面渗液减少……”

　　小麦抽穗的时候，墩子终于拄着拐棍回到了河堤上。

　　“翔子，麦收时，我该能和你们一块儿下地了吧?”翔子摆出生气的样子说：“你呀，还没好利索就又闲不住了。出院时，大夫怎么嘱咐的?管住嘴，迈开腿，按时用药勤监测，避免受凉和劳累。”

　　“嗬，我住次院，你倒成了半个医生了?咱明天也在门前挂个红十字?” “哈哈，哈哈!”墩子和翔子都笑了，笑声回荡在五月温暖的阳光下……

（实习编辑：陈静梅）